第163章 思无邪

这次出山走过一趟风雪庙的阮邛轻声说道:“以前爹小的时候,风雪庙师长们都觉得世道不会变太多,只需要好好修行,所以我们这些晚辈也是差不多的想法。现在所有老人都在感慨,已经完全看不透短短几十年后,宝瓶洲会是怎样一个光景。秀秀,你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阮秀想了想,答非所问:“龙泉剑宗少一座属于自己的洞天福地。”

阮邛神色凝重起来,以圣人神通隔绝出一座小天地:“有两件事情:第一,当初龙脊山那片斩龙台石崖,一分为三,分别属于我们龙泉剑宗与风雪庙、真武山。但是你可能不太清楚,风雪庙负责看管、开采的斩龙台,其实差不多已经是一个空壳子了,爹一直假装没有看到,所以,这次拜访风雪庙老祖师,提及此事,祖师要我不用去管,相当于默认了斩龙台的不翼而飞。所以,你去那边结茅修行的时候,一样无须理会此事。第二件事,就是你所说的洞天福地,其实杨家铺子那边是可以做买卖的,有现成的,但是估计价格会比较难以接受。其实价格还好说,大不了赊欠便是。”

说到这里,阮邛看了眼女儿,忧心忡忡道:“爹还是不太希望节外生枝。”

说到底,还是不希望阮秀过早入局。

阮邛所做的一切,从离开风雪庙,以消磨修为的代价担任骊珠洞天坐镇圣人,到自立山头,被大骊宋氏邀请担任供奉,等等,一切都是为了女儿。

阮秀却说道:“爹,没问题的。杨老头是哪种脾气,爹你明白吗?”

阮邛笑道:“爹还真不清楚。”

除了齐静春,骊珠洞天历史上那么多三教一家坐镇此地的各方圣人,恐怕没谁敢说自己清楚那位老人的想法。阮邛当然更不例外。

阮秀眺望小镇那边,掏出绣帕,拈起一块糕点,含糊不清道:“很简单,谁更纯粹,谁有希望走得更高,杨老头就押重注在谁身上。我觉得我不算差,所以爹可以去试试看,至于怎么开价,不如就跟那位老前辈说,现成的洞天福地,不管多大,我们龙泉剑宗都要了,至于需要阮秀以后做什么,得看阮秀的心情。”

阮邛疑惑道:“这都行?”

阮秀眯眼而笑,大概是糕点滋味不错的缘故,心情也不错,拍了拍手掌,道:“试试看嘛。”

阮邛犹豫了一下:“真这么聊?”

阮秀点点头。她刚要伸手,阮邛已经施展圣人神通,悄无声息出现在杨家铺子后院。

阮秀叹了口气,还想爹带些糕点回来的。

不到半炷香工夫,阮邛一脸古怪地返回神秀山这边,看着自己这个闺女,摇摇头,感慨道:“难道真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和杨老头做生意,有一点是可以保证的,甚至比世间任何山水誓言更稳妥,那就是这个老前辈说出口的言语,做得准,不用有任何怀疑。

阮秀瞥了眼天幕,心想若是掉些糕点下来就好了。

位于宝瓶洲最南端的老龙城,在苻南华迎娶云林姜氏嫡女、城主迎战九境武夫两件大事后,对于练气士而言,不过就是稍稍喘了口气的工夫,便迎来了一件更大的事情。

大骊宋睦,作为当今大骊皇帝同父同母的弟弟,如今成为宋氏最为煊赫的一位权势藩王,正好就藩于老龙城。其余先帝之子,虽各自也获得了藩王称号,离开大骊去往各大覆灭之国列土封疆,但全是三字王,远远不如宋睦这个一字并肩王,这般风光到吓人的地步。

这对于自由散漫惯了的老龙城而言,本该是一桩噩耗,可是包括苻家在内的几大家族,好像早就与大骊朝廷通过气了,非但没有任何反弹抵触,反而各自在老龙城以北、朱荧王朝以南的广袤版图上,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而且相较于以前的各自为政、界限分明,如今老龙城几大族开始相互合作,例如范家就与孙家关系紧密。无论是谁与谁一起打算盘挣钱,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这些老龙城大族的商贸路线,都有大骊帮忙开道,只要手持太平无事牌,就可以向沿途所有大骊铁骑、宋氏藩属国寻求帮助。所以当苻家让出半座老龙城内城作为宋睦的藩王府邸时,已经没有人感到奇怪。

不过作为一洲枢纽重地的老龙城,起先生意还是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不少将老龙城当作一块世外桃源和销金窟的练气士悄悄离开,静观其变。但是随着南边大洲的桐叶宗、玉圭宗先后表明态度,老龙城的买卖,很快就重返巅峰,生意昌隆,甚至犹有过之,尤其是宋睦入主老龙城后,并未改变任何现状,诸多修士便纷纷返回城中,继续享乐。

这天一个脱了藩王蟒袍的年轻人,离开藩邸,带着婢女一起去往外城一座陋巷药铺。

没有任何扈从,因为不需要。年轻人袖子里蜷缩着一条头生犄角的四脚蛇。更何况老龙城苻家家主,就等于是他的私人供奉。

已经关门有几年的药铺那边,刚刚重新开张,铺子掌柜是个老人。铺子里还有一个眉心有痣的白衣少年郎,皮囊俊美得不像话,身边跟着个好似痴傻的稚童,倒是也生得唇红齿白,就是眼神涣散,不会说话,可惜了。

宋集薪走入巷子,秋意清凉,身边的婢女稚圭姿容愈加出彩。

当主仆二人跨过药铺门槛,那个老掌柜初来乍到,没认出眼前这个年轻公子哥的身份,笑问道:“可是买药?客人随便挑,价格都写好了的。”

宋集薪皱了皱眉头,瞥了这个老人一眼,便开始挑选药材。稚圭自己从药铺搬了条凳子坐在门口。

老人笑了笑,这俩小家伙,还真不见外。

他如今可是天不怕地不怕,在整个宝瓶洲都敢横着走,当然前提条件是跟在那个白衣少年身边。

这个老掌柜,正是在彩衣国胭脂郡谋划不成的琉璃仙翁陈晓勇,他非但没有取得金城隍沈温所藏的那枚城隍爷天师印,还差点身死道消,连琉璃盏都没能保住。所幸国师大人和绿波亭,双方都没计较他这点疏漏。这也正常,崔大国师那是志在吞并一洲的山巅人物,哪里会介意一时一地一物的得失。不过当那个白衣少年找到他的藏身处后,他还是被坑惨了。怎么个凄惨?就是惨到一肚子坏水都被对方算计得点滴不剩,如今他只知道这个姓崔的少年,是大骊所有南方谍子死士的负责人。

宋集薪心湖起涟漪,得到那句话后,开始走向药铺后院。

刚掀起竹帘,琉璃仙翁陈晓勇赶紧说道:“客人,后边去不得。”

宋集薪笑道:“我叫宋睦。”

琉璃仙翁陈晓勇想了想,笑容尴尬道:“客官自便。”

宋集薪转头望向门口那边:“不一起?”

稚圭转头笑道:“我就算了。”

她这辈子只怕三个人,一个已经死了,一个不在这座天下了,最后一个的半个,就在后院那边。

宋集薪便独自去了后院,走向大门打开的正屋那边,脚步轻缓,入门之前,还正了正衣襟。

他宋集薪能够活到今天,是屋子里边的那个人和叔叔宋长镜,一起做出的决定。至于他那个娘亲和皇帝“兄长”,大概是不介意他在宗人府谱牒上重录又抹掉的。

跨过门槛,只见白衣少年仿佛将这间正屋大堂当作了书房,八仙桌上摊开一幅《雪夜栈道行骑图》,描绘细微,却又有写意气象,可谓神品。还翻开了一本私家书肆刊印拙劣的江湖演义小说,青铜小兽镇纸压在书页上,上面多有朱笔批注。

宋集薪作揖道:“宋睦拜见国师。”

崔东山趴在桌上,双脚绞扭在一起,姿态慵懒,转头看了眼宋集薪,笑道:“小镇一晃多年,总算又见面了。”

宋集薪毕恭毕敬说道:“若非国师开恩,宋集薪都没有机会成为大骊宗室,更别谈封王就藩老龙城了。”

崔东山语不惊人死不休:“当年你和赵繇,其实齐静春都有馈赠。赵繇呢,为了活命,便跟我做了桩买卖,舍了那枚春字印,其中得失,如今还不好说。至于你,齐静春留给你了那些书,只可惜你小子自己不上心,懒得翻,其实齐静春将儒、法两家的读书心得,都留在了那些书里边,只要你诚心,自然就可以看得到。齐静春不是那种不知变通的人,对你期望不低,外儒内法,是谁做的勾当?若是你得了那些学问,你叔叔和我,可能就会让你衣服上多出一爪了。”

宋集薪神色如常。

崔东山点点头:“心性是要比赵繇好一些,也怪不得赵繇当年一直仰慕你,下棋更是不如你。”

崔东山指了指条凳,宋集薪端坐在长凳上。

崔东山始终趴在桌上,就像是与人拉家常,笑道:“宋煜章死得真是不值当。先帝当初建造廊桥的手段,见不得光,毕竟死了那么多大骊宋氏的龙子龙孙,宋煜章这个督造官,非但没有见好就收,赶紧和你划清界限,好好在礼部颐养天年,反而真把你这个皇子当作了自己的私生子,这如果还不是找死,还要怎么找?”

宋集薪腮帮子微动,应该是微微咬牙。

崔东山哈哈大笑,啧啧道:“你宋集薪心大,对于坐不坐龙椅,目光还是看得远,可心眼也小,竟然到现在,还没能放下一个小小落魄山山神宋煜章。”

宋集薪双手握拳,默不作声。

崔东山笑问道:“马苦玄对你的婢女纠缠不清,是不是心里不太痛快?”

宋集薪点点头:“我知道稚圭对他没有想法,但终究是一件恶心人的事情。所以,等到哪天形势允许我杀了马苦玄,我会亲手宰掉这个杏巷的贱种。”

崔东山摆摆手,微笑道:“贱种?别说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大话。你这大骊宋氏子孙,所谓的天潢贵胄,在马苦玄眼中,才是贱种。何况,真武山肯定是要死保马苦玄的。除此之外,马苦玄的修行速度,一洲练气士都看在眼中。所以,你所谓的形势,可能越往后拖,就越没有。”

宋集薪摇头道:“锋芒太盛,物极必反。我既然是世俗藩王,身份难改,也就不需要与他捉对厮杀。世间杀人,拳头之外,还有很多。”

马苦玄在朱荧王朝,连杀两名金丹境剑修,一次是步步为营,戏耍对方,一次是近乎搏命,选择以层出不穷的压箱底手段硬撼对手。

马苦玄在先后两场厮杀中展露出来的修道资质,隐约之间,已成为当之无愧的宝瓶洲修行第一天才。

在马苦玄之前,有此山上公认的天之骄子殊荣的,数百年间只有两个,一个是风雷园李抟景,一个是风雪庙魏晋。

山上一直有个传言,李抟景若非为情所困,一旦被他跻身玉璞境剑修,就有机会顺利跻身仙人境,甚至是飞升境!到时候连神诰宗都压制不住风雷园,更别提一座正阳山了。所以李抟景当年的恩怨情仇,其实内幕重重,绝对不只是正阳山牵扯其中。只不过这些真相,随着李抟景兵解离世,皆成过眼云烟。风水轮流转,被李抟景一人一剑压制许久的正阳山,终于扬眉吐气,开始反过来稳稳压了风雷园一头,若非新园主黄河开始闭关,让各方势力不得不等待他出关,只有一个刘灞桥苦苦支撑,正阳山那拨憋了一肚子火气的老剑修们,应该早就一次次问剑风雷园了。

崔东山以手指轻轻敲击桌面,陷入沉思。

宋集薪没有任何急躁。他从来不觉得当了大骊藩王,就有资格在此人面前挺起腰杆,事实上哪怕换了件衣服,坐了龙椅,也一样。

崔东山望向屋外,没来由说道:“在笼子里出生的鸟雀,会以为振翅而飞是一种病态。鸡啄食于地,天空有鹰隼一闪而过,便要开始担心谷米被抢。”

宋集薪细细咀嚼这两句言语的深意。

崔东山叹了口气:“不谈这些有的没的,这次前来,除了散心,还有件正经事要跟你说一下,你这个藩王总不能一直窝在老龙城。接下来我们大骊的第二场大仗,就要真正拉开序幕了。你去朱荧王朝,亲自负责陪都建造一事,顺便跟墨家打好关系。一场以战养战的战争,如果只是止步于掠夺,毫无意义。”

宋集薪轻声问道:“敢问国师,何谓第二场?”

崔东山笑道:“没有修复和重建能力的破坏,都是自取灭亡,不是长久之道。”

宋集薪很聪明,有些理解这位国师的言下之意了。

崔东山继续道:“大骊铁骑的南下之路,打碎了一切旧有规矩、王朝法统,这只是马背上的战场。接下来,翻身下马的大骊武夫,如何将我们的大骊律法颁布下去,才是重中之重,法规是死的,就摆在那边,所以关键在人,法之善恶,半在文书半在人。北边做得如何,南方做得如何,就是你这个藩王和皇帝陛下之间的一场考验,别把大骊关老爷子在内的那拨上柱国当傻子,一个个都瞪大眼睛瞧着你们俩呢。”

宋集薪沉声道:“谢过国师点拨。”

崔东山笑了笑:“知道为何先帝明明属意你来当皇帝,却在去世之前,让你叔叔监国?非要摆出一副皇位以兄传弟的架势?”

宋集薪脸色微变。

崔东山扯了扯嘴角,伸手指了指宋集薪:“以前是先帝和藩王宋长镜,现在是新帝宋和、藩王宋睦。”

宋集薪嘴唇微动,脸色泛白。

崔东山说道:“当皇帝这种事情,你爹做得已经够好了,至于当爹嘛,我看也不差,至少对你而言,先帝真是用心良苦了。你内心深处怨恨那位太后有几分,新帝不一样有理由怨恨先帝几分?所以宋煜章这种事情,你的心结,有些可笑。可笑之处,不在于你的那点情感,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很正常的情感。可笑的是你根本不懂规矩,你真以为杀他宋煜章的,是那个动手的卢氏遗民,是你那个将头颅装入木匣送往京城的娘亲?是先帝?分明是也不是嘛。这都想不明白?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依靠形势,去杀一个好似天命所归的马苦玄?”

宋集薪站起身,再次作揖而拜:“国师教诲,宋集薪受教了!”

崔东山斜瞥了他一眼,说道:“齐静春留给你的那些书,他所传授的学问,表面上看似是教你外儒内法,事实上,恰好相反,只不过你没机会去搞清楚了。”

宋集薪重新落座,一言不发。

崔东山摆摆手,宋集薪站起身,告辞离去。

宋集薪和婢女稚圭一起走出巷子。

崔东山来到门槛那边坐着,打着哈欠。

那个被他随手拎在身边一起逛荡的老掌柜,跑到院子中,谄媚问道:“崔仙师,那人真是大骊藩王宋睦?”

崔东山说道:“那小子骗你的,逗你玩呢。”

琉璃仙翁陈晓勇一脸尴尬。信还是不信?这是个问题。

崔东山挥挥手:“继续当你的掌柜的去。”

琉璃仙翁陈晓勇赶紧离开院子。

崔东山换了个姿势,就那么躺在门槛上,把双手当作枕头。

当年彩衣国胭脂郡一事,只是众多谋划中的一个小环节。以入魔的金城隍作为线头,牵动彩衣国,是明面上的小小谋划之一,他和老王八蛋崔瀺的真正所求,更加隐蔽,他是要用一种合乎规矩和大道的婉转手段,放出白帝城那个被天师符箓压胜千年的可怜家伙,如今应该是叫柳赤诚了,暂时不得不依附在一个书生魂魄中。这个人情,对方不想还也得还。至于什么时候还这个恩情,就看崔东山什么时候找他柳赤诚了。

宝瓶洲这盘棋局上,还有很多这样不为人知的妙手。不过对于他们两个人而言,其实不算什么妙手,正常下棋罢了。

例如青鸾国那边,老东西相中的柳清风和李宝箴,还有那个韦谅,三人在一国之地所做之事,意义深远,甚至将来的影响有可能都要超出宝瓶洲一洲之地。只不过三人如今自己都不太清楚,到最后,率先明白意义所在的,反而可能还是那个都不是修道之人的柳清风。

偏居一隅,百余年间,做了那么多的琐碎事情。崔东山有些时候也会扪心自问,意义何在,如果听之任之,山崩地裂,换了乾坤,浩然天下是不是也等于吃够了教训,最终结果,会不会反而更好?

崔东山睁大眼睛,望着头顶咫尺之地的那点风景。

随波逐流的,是绝大多数的世人。再聪明一点,为人处世,喜欢走捷径,寻找省心省力的方便法门,万事求快,越快达成目的越好。这没什么错,事实上能够做到这一点,已经殊为不易。只不过就如先贤所说,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故而又有先贤说,世之奇伟瑰怪,种种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人迹罕至,唯有志者可以慢行而至,得见壮观。

崔东山叹了口气。世间万事一路推敲下去,好像到最后都是“没劲”两个字。

被陆沉从棋盘上摘出又重新落子的马苦玄,十境武夫宋长镜,风雪庙剑仙魏晋,朱荧王朝那个因祸得福、身负残余文武国运的年轻剑修,破而后立、梦中练剑的刘羡阳,书简湖那个秉性不改只是变得更加聪明、更懂规矩运转的顾璨,绝对有机会成为一个比刘老成还要老成的真正野修,生而知之的江湖共主李柳,阮秀,风雷园黄河,神诰宗精心呵护、祁真亲自栽培的那枚隐藏棋子,福缘深厚的谢灵,还有一些尚未脱颖而出或是名声不显的年轻人,都有可能是未来宝瓶洲汹汹大势中的中流砥柱。

崔东山坐起身,又发了一会儿呆,继续去八仙桌那边趴着。

视线转移,桌上那本摊开的江湖演义小说,是当年从大隋山崖书院带出来的,崔东山无所事事的时候,就会翻看几页,批注几句。

当下摊开的书页上,写书人写有“提剑摄衣,跃而登屋,瓦片无声,时方月明,去如飞鸟”一句,便有他这个翻书人的朱笔批语——“真乃剑仙风采也”。

崔东山挪开镇纸,往指尖吐了口唾沫,拈起书页轻轻翻过,又重新翻回,瞥了眼批语文字,不忘赞扬自己:“好字好字,不愧是先生的弟子。”

崔东山抬起头,旁边房间那边站着一个浑浑噩噩的无知稚童。崔东山笑眯眯绕过八仙桌,弯下腰,摸着小家伙的脑袋,眼神慈祥道:“小高承,要快快长大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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