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自古剑仙需饮酒

书生半点不犹豫,没有任何排斥,反而觉得极有意思。

黑河蜿蜒长达两百余里,算不得什么大江大河,只不过在多山少水的鬼蜮谷已算不错。出身大圆月寺的那两只鼋占据此河,作威作福已久。

黑河水势汹涌,在上游还建造有一座娘娘庙,自然就是那位覆海元君的水神祠。只不过祠庙是理所当然的淫祠不说,小鼋更没能塑造金身,就只是雕塑了一座神像当样子。不过估计她就算真是塑成金身的水神,也不敢堂而皇之地将金身神像放在祠庙当中,过路的元婴阴灵随手一击也就万事皆休。金身一碎,比修士大道根本受损还要凄惨。事实上,金身出现第一条天然裂缝之际,就是世间所有山水神祇的心寒之时,那意味着所谓的不朽开始出现腐朽征兆了,已经全然不是几斤几十斤人间香火精华可以弥补的了。而佛门里的那些金身罗汉一旦遭此劫难,会将此事命名为“坏法”,更是畏惧如虎。就像道家神仙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修成了无垢琉璃身,结果到头来,无垢变有垢,如何擦拭心境都没办法抹去,怎能不怕?书生对此感触尤为深刻,崇玄署历史上那几位都是因此而兵解,不得真正的大超脱。

夜幕中,两人走入那座祠庙。其内竟是空无一人,毫无阻拦。

书生双手负后,环顾四周,笑道:“好嘛,彻底当起缩头乌龟了。这可如何是好?”

陈平安问道:“你就没点辟水开波的术法神通?”

书生点头道:“有倒是有,当年在路上捡了颗破碎大半的避水珠,只是远远不如我那师妹饲养的辟水兽蚣蝮,如果有了那蚣蝮,便是大江大河里边隐藏极深的龙宫都能轻松寻见。一只屁大的玩意儿,那对犄角更是只有一指长度,可随便那么一晃头颅,就可以掀起百丈巨浪,真是令人羡慕。”

陈平安哦了一声:“那么我在这里等你去把你师妹喊来?”

书生哈哈大笑,抖了抖袖子,手掌托起一颗雪晶莹的珠子,将那珠子往嘴里一拍,然后化作一阵滚滚黑烟往河水中掠去,没有半点水溅起。

陈平安继续逛这座祠庙,与世俗王朝享受香火的水神庙差不多的样式规制,并无半点僭越。到了庙中主殿,跨过门槛,仰头望去,发现神台上的覆海元君塑像不高,严格遵循一位中等河神该有的礼制。而神像女子相貌魁梧,手持大斧,确实不算好看。

陈平安走出主殿,逛了后殿,见并无异样,便返回祠庙大门口,坐在台阶上,耐心等待书生返回。心中所想,却是书上关于大源王朝崇玄署云霄宫的记载。

与三郎庙一样,都是在北俱芦洲久负盛名的仙家府邸,只不过云霄宫还占着一个崇玄署的名头,所以涉世更深。

北俱芦洲佛门昌盛,大源王朝又是一洲中部一家独大的存在,佛道之争必然激烈。但是大源王朝既然能够崇道抑佛到了设置崇玄署、由道门管辖一国佛寺的地步,除了大源卢氏皇帝一心向道之外,云霄宫的雄厚底蕴更是关键所在。

在龙泉郡,魏檗经常会在牛角山仙家渡口迎来送往,又知道陈平安要游历北俱芦洲,所以准备了不少北俱芦洲仙家势力的相关书籍、档案,云霄宫是几大重点关注势力之一,因为陈平安还提过那条必然要走一趟的入海大渎,而大源王朝恰好是大渎途经之地。不但如此,大源王朝对于这条大渎重视异常,以至于在大渎沿途各国境内,不止自己的藩属国,而是所有国家境内,都专门设置了监渎官和水潦官,官职颇高,分别相当于六部侍郎和从三品武将。历史上不是没有与大源王朝关系疏远的国家,朝野上下竭力反对,将自家国土之上竟然有别国官员视为莫大国耻,大源王朝曾经三次出兵征伐,不惜被一洲南北骂为穷兵黩武,还与儒家书院交恶,都源于此。

崇玄署云霄宫的建立过程简直就是一部大源王朝其他道统和佛门势力的衰落史:拆庆新宫天官殿为崇玄署天元殿,取嘉灵观巨木大料以造云霄宫老君堂,破云海寺宝华殿以造崇玄署牌坊楼,又拆甘露寺取料以为云霄宫家祠,林林总总,大源王朝开国前期,历朝历代皆有这类事情,如此豪制,此后的各位大源卢氏皇帝仍嫌崇玄署鄙陋,曾下令数位宗室亲王亲自主持,大兴土木,为崇玄署和云霄宫次次扩充规模,京城之内,任何有碍崇玄署风水的建筑一律拆除,在废墟遗址上分置云霄宫旁支道观以镇气运,道观名称皆是大源王朝历史上所用之年号,全部交由云霄宫道人主持事务,大小道观内的任何纠纷,朝廷官府都不可插手。

这大源王朝崇玄署的云霄宫俨然一洲道脉之首,可事实上,那位已经南下滞留东宝瓶洲多年的天君谢实才是一洲道统的真正执牛耳者。陈平安有些好奇,这两者之间的关系是相看两相厌,只是势力旗鼓相当,于是老死不相往来,还是各自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除之而后快。

他抬头望去,河水翻滚依旧,水声极大。

书生还是没有返回,但是陈平安突然站起身,掠向河畔。

水势变得近乎凶险,不断有河水漫过河岸——好重的血腥气。

片刻之后,黑河远处,书生跃出河面,一手拽住一名魁梧女子的脖颈拖曳前行。那女子披头散发,身上披挂的铁甲破碎不堪。

书生踏波而行,如履平地,见着了陈平安后,抬手挥动:“好人兄,久等了。”

书生离得祠庙近了,将手中奄奄一息的女子随手丢在岸边,一阵翻滚,那女子仰面倒地,满脸血污。

书生来到陈平安身边,笑道:“一顿好找。方才水底一战险象环生,亏得我默念了几句‘好人兄保佑’,这才化险为夷,不然差点就要给这娘儿们掳去当了压寨夫婿。”

陈平安瞥了眼闭眼装死的覆海元君。书生一袖挥去,打得那只小鼋直接陷入大坑当中。他啧啧道:“这位水神娘娘真是好兴致,水底洞府之前专门开辟了一座美其名曰妾意台的地方,上边摆放了一具具白骨,都曾是‘有幸’成为她夫君的可怜虫。每具白骨身边还点燃一盏魂灯,好一处灯火辉煌的盛景,好一个郎情妾意绵延千百年。若非我在洞府外边威胁要将这座高台打烂,这位水神娘娘还真未必肯出来见我。事实上,便是我闯入其中,她要真铁了心躲藏,我还真未必找得到她。”

陈平安问道:“那些本命魂灯给你打灭了没有?”

书生点头笑道:“自然,这也是一桩不小的功德,胜过杀了避暑娘娘多矣。好人兄,你真是我的福星。”

陈平安蹲在大坑旁边,里边的覆海元君已经坐起,抬头尖叫道:“天受日月星辰,地受水潦尘埃,有情众生受苦受难,这是那些男子命里该有的劫数!”

书生闻言大笑,朝她伸出大拇指:“天乱坠,说得我都差点信了。”

陈平安看着她问道:“那你自己的劫数算到了吗?”

覆海元君厉色道:“我们父女与大圆月寺有旧,你们敢杀我?!”

陈平安沉默不语,书生以心声告之:“不急动手,咱们拿她钓大的。这位水神娘娘还算好找,那老龙窟传说千曲百弯,太难找到老鼋的踪迹了。”

陈平安轻轻点头,聚音成线,问道:“她的老巢没有搜刮一通?”

书生依旧是以心神涟漪与陈平安对话,遗憾道:“这家伙也心狠,见机不妙,给我擒拿之前,直接运转神通关闭了洞府大门。虽说要破也破得开,但太消耗光阴了,没个把时辰很难打开。历来修士最怕水底的大小龙宫,难找又难开,实在是与山根水运牵连太深,很容易取宝不成,一个不小心就是天崩地裂,水运一炸,江河翻滚,反而闯祸。若是人多的地方,那就是动辄淹死几千几万人的惨事了。这里自然无此忧虑,等会儿钓出那只老鼋,咱哥俩再去水底探宝,有好人兄你那把神兵利器,只会更快开门。”

陈平安始终凝视着那只黑河精怪,笑道:“我在水底可支撑不了多久,不像你,有辟水法宝在身。我的灵气消耗太快,一旦全力出剑劈砍洞门,你再给我偷偷来一下,飞剑紫芝刺几下,铜印砸几下,再变出几张云霄宫杀伐符箓来,我岂不是要葬身鱼腹。木茂兄,你说对不对?”

书生一脸正气道:“好人兄莫要以好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陈平安说道:“稍后你只管自己去水底洞府取宝,既然我没有出半分力,那就三七分,你七我三。”

书生嘀咕道:“这也能分去三成?”

陈平安微笑道:“我在河面帮你望风,你没有后顾之忧,只管安心搜寻宝物。不过事先说好,你有咫尺物在身,我无法知道你到底找到多少宝物和钱财,事后分账,全凭你的良心了。”

书生问道:“那八二分账,如何?”

陈平安答应下来:“可以。”

见陈平安如此干脆利落,书生反而狐疑起来,试探性问道:“莫不是你将洞府家底与那广寒殿地库做了个大致比较,到时候觉得分到手少了,你就要恶从胆边生,与我撕破脸皮了?”

陈平安会心一笑,道:“这可是你说的。”

书生蹲在地上,唉声叹气。

覆海元君见这两个男人似乎在以心声默默交流,瞅着不像是要立即杀她,便愈发骄横,怒道:“还不赶紧放了我,饶你们不死!不然等我爹来了,教你们死无葬身之地!我那被毁去的妾意台重建之日,就要先拿你们两个挨千刀的来点水灯!”

陈平安转头望向那乐不可支的书生,开口道:“你骗了这种货色主动出门,没什么值得自满的吧?”

书生摆摆手:“我可不是什么自满,就是觉得好玩而已。换成真正的山水神祇,品秩再低,只要活了这么一大把岁数,怎么都不会这么说笑话的。这鬼蜮谷不成气候,死活打不出去,给就那么点人手的披麻宗硬生生压在这螺蛳壳里边终年不见天日,看来是有理由的。”

陈平安和书生几乎同时望向河面某处。

书生笑道:“客人来了。”

一只老儒生模样的水族精怪从河面探头探脑,犹豫了半天,才畏畏缩缩凑近,仍是不敢上岸靠近两人,就站在河水中颤声道:“黑河大王要我捎话给两位仙师,只要放过了覆海元君,覆海元君的洞府珍藏任由两位仙师取走,就当是结了一桩善缘。”

覆海元君低下头去。

书生调侃:“你那老爹真是不忧心你的死活啊,就派个虾兵蟹将过来应付我们。”

覆海元君只是低头不语,先前气焰全无。

那精怪战战兢兢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不管两位仙师答不答应,都应该让我去老龙窟回话的。”

书生给他逗乐了,转头望向陈平安:“怎么讲?”

陈平安笑道:“那你回吧,就说我们答应了这个条件。”

书生补充道:“这位覆海元君得先留下。”

那精怪哀号道:“黑河大王要我务必将元君娘娘带回去啊。”

陈平安道:“办事不力,只是有可能死在黑河大王手上,总好过必然死在这里吧?”

精怪缩了缩脖子,立即转身遁水而逃。

书生说道:“我这就去强攻水底洞府大门?”

陈平安指了指覆海元君,点头道:“我守住洞府附近的那段河面,你将她带在身边便是,说不定半路被你说通了,她还能自己打开大门,省去许多麻烦。”

双方都没有任何拖泥带水,书生再次攥住覆海元君脖颈,陈平安跟随书生一起往上游赶去。

最后书生入水不见,陈平安站在河边。一刻钟后,陈平安在心中冷笑:这只老鼋还真是果决狠辣,竟然完全不顾女儿的性命了。

只见整条黑河原本浑浊不堪的河水变成墨色,然后从远处上游开始,河水迅猛冰冻起来,看来是打定了主意要将已经入水探宝的书生斩杀于河中。

不但如此,远处天幕有一个浑身闪电交织的壮汉气势汹汹杀来——是积霄山的敕雷神将。

不过除了这位,似乎并无其余妖物参与围剿,包括搬山大圣在内,要么藏匿更远,要么按兵不动。

陈平安有些奇怪:难道是这只积霄山妖物得知有人挖走了那几条金色雷鞭,无处宣泄怒火,在得了老鼋的通风报信后,才抛下其余盟友,独自前来厮杀?

老鼋驾驭本命神通,将一条黑河冰封百里,这等异样,陈平安有心无力,不过那只积霄山妖物还是要拦一拦的。

敕雷神将看来是动了真火,在地涌山时身躯四周不过是两块令牌环绕,如今又多出三块,写有雷法敕令,多半是由金色雷鞭炼化而成。他悬空而停,嘶吼道:“小贼,是不是你窃走了我那雷池?!”

陈平安愣了一愣,笑道:“我如果有那通天本事,在地涌山你们还能活?”

敕雷神将已经近乎失去理智,只是咆哮不已,浑身电光绽放:“你这该死的毛贼,敢坏我根本!我定要将你千刀万剐,抽出魂魄,雷罚百年千年!”他往黑河之畔一冲而来,同时在空中现出半截精怪真身:一颗金雕头颅,身高丈余,三枚令牌随之散开。

他一拳向陈平安砸去,陈平安没有拔剑,一拳相对。

妖族不愧是以肉身坚韧著称于世,陈平安在地上倒滑出去数丈,那金雕妖物大步向前,三块令牌相互间有金色闪电牵引,不断有胳膊粗细的闪电朝陈平安激射而去,轨迹十分紊乱,不分敌我。只是闪电砸在那只妖物身上后,非但没有阻滞他的身形,反而瞬间蔓延全身,最终凝聚在手臂之上。他的第一拳,拳头布满金光,整条胳膊如同盘踞着十数条金色小蛇。

陈平安有意近身厮杀,不但未用剑仙,连养剑葫内的初一、十五都没有动用。

双方拳拳到肉,那妖物杀得兴起,狞笑不已,每次出拳都裹挟雷电声势,浑身金光大盛。

先前在地涌山,此人狼狈逃亡之时给搬山猿不过是一锤就打得呕血不已,脸色惨白,身形踉跄,这点孱弱体魄也敢与爷爷我对拼肉身坚韧?那只小貂说得没错,这家伙是个剑修,但是背负长剑,兴许是品秩太高,无法完全驾驭,每次动用都会消耗大量灵气,而且短时间内肯定无法补给圆满。难怪先后只敢找广寒殿和这小鼋的麻烦!不过若是换成那个术法多变的书生,他也不敢如此托大,与人近身搏命。

敕雷神将双拳齐出,嘶吼道:“还我雷池!”

陈平安以双掌抵住那两拳,这一次他身形纹丝不动。

雷电闪耀和罡风吹拂中,敕雷神将看到了一张换了面容的脸庞,以及本该熟悉却又陌生的眼神,心中蓦然一紧,竟是急急退后。

陈平安一脚重重踏地,瞬间来到那只妖物身前,一拳轻轻飘飘递出。

敕雷神将迅速掂量一番,倾力轰出一拳,显然是要与这个家伙以伤换伤!

对方一拳果然不痛不痒,大概相当于鬼蜮谷外五境武夫的劲道,可是自己这一拳却结结实实砸在了对方面门之上。但是对方怎的脑袋动也不动?不对劲!

第二拳已至,速度太快。敕雷神将一咬牙,继续与其换拳。

数拳之后,敕雷神将惊骇发现,自己想要与他换伤已是奢望。而无论是先前几拳,还是三道本命令牌的雷电轰砸之下,此人只是浑然不觉,莫不是个半点不怕疼的疯子?

十数拳后,敕雷神将头颅被一拳打烂,丈余高的无头身躯向后倒去。

不知是否是垂死挣扎的最后一击,三道令牌绽放出璀璨金光,使得陈平安周围方圆十丈之内尽是雷电,如同那积霄山小雷池的显化。

陈平安被无数条雷电绳索拘押其中,一时间不得脱身,身上那件青衫法袍出现了一条条裂缝,但是他的视线却在那具尸体上。

果不其然,头颅粉碎的尸体紧贴地面,迅速后掠出去,然后起身站在一块令牌附近,脖颈扭转几下后,又生出一颗金雕头颅来。他一手掐诀,一手猛然握住那块令牌,沉声道:“好家伙,原来在地涌山,你一直在假装废物!不愧是山上最该死的剑修,体魄不输武夫。”

积霄山附近云海滚滚,然后瞬间沉寂。下一刻,这座雷池上空,一道粗如井口的雷电朝陈平安直劈而下。

陈平安一拳递出,雷电碎去,但是那些崩裂开来的一条条雷电四处流窜入雷池当中,使得雷浆电精又浓郁了几分。

敕雷神将来到第二块令牌处,再次握住,冷笑道:“一个剑修,别的不学,学什么拳法。继续出拳,只管出拳,我倒要看看,你这副皮囊,能够在我的雷池中支撑多久!”

又一道粗壮雷电从头顶坠落,被困在原地的陈平安依旧是一拳向高处递出,被打碎的雷电依然是疯狂涌入雷池当中。

敕雷神将几乎同时来到第三块令牌处,驾驭第三道积霄山云海天雷凭空坠地后,手中还多出了一根雷电长矛。在陈平安一手出拳抵御天雷轰顶之时,他也将手中雷矛一掷而出。

但下一刻,他就心弦一震。只见那人向前伸出一掌,竟是就那么挡住了雷矛的矛尖。长矛不断向前冲去,金光四射,寸寸碎裂,而那人手掌只是悬在原处。

陈平安最后握拳,将仅剩最后一小截的雷矛攥在手心,随手丢入雷池当中,微笑道:“再来。”

敕雷神将突然喊道:“老鼋!先别管水底那小子了,快来助我杀敌!先杀一个是一个!”

黑河源头处,河水冰封,一名黑袍老者悬停在河面之上,学那僧人一手竖掌在身前,一手双指弯曲轻轻敲击,竟然响起一阵阵寺庙木鱼声,气机涟漪缓缓荡漾开来,一圈圈扩散出去。每一次敲击,都会有一串串墨色的佛经文字,随着那些涟漪纷纷飘入黑河冰面当中。

敕雷神将出声之时,他刚好念完一部佛经,稍作犹豫,双肩一晃,变化出真身,果真是一只大如山丘的老鼋。

上一页目录下一页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