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北俱芦洲无奇怪

摇曳河河面极宽,一望无垠,水深河缓,有观湖之感。

摇曳河上没有一座桥,据说是这位河神不喜他人在自己头上行走,所以此河多渡口和舟船。陈平安在一座小渡口歇脚,喝了碗当地的阴沉茶。一般来说,煮茶之水,河水是下下品,但是这里的阴沉茶,随意汲水河中,茶水竟是极为爽口甘洌,多半是摇曳河水运浓郁的关系。水运鼎盛,又无形中惠泽两岸,草木丰茂,大丛大丛的芦苇荡,在初冬时分,依旧绿意葱茏,故而多飞禽水鸟栖息。

这一路行来,偶尔能够看到游历修士,身边跟随着铁甲铮铮作响的阴灵扈从,脚步却极为轻灵,几乎不溅尘土,如同东宝瓶洲藩属小国的江湖高手,身上披挂的铠甲极为精良,篆刻有道家符箓,金线银线交错,莹光流淌,显然不是凡品。魁梧阴灵几乎全部覆有面甲,些许裸露出来的肌肤,呈现青黑之色。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东宝瓶洲修士在大渡口行走,谨小慎微,多有克制,相比之下,北俱芦洲的修士,无论境界高低,神色旁若无人,十分豪放。

如果裴钱到了这边,估计会觉得如鱼得水。

陈平安又要了两碗阴沉茶,倒不是口渴到了需要牛饮的地步,而是茶摊的规矩就是三碗茶水卖一枚雪钱,喝不到三碗,也是一枚雪钱起步。

陈平安没那么着急赶路,就慢慢喝茶。摊上十几张桌子坐了大半,都是在此歇脚。据说再往前百余里,会有一处古迹,那边的摇曳河畔,有一尊倒地的远古铁牛,来历不明,品秩极高,接近于法宝,既未被摇曳河河神沉入河中镇压水运,也没有被骸骨滩大修士收入囊中。曾经有位金丹地仙试图窃走此物,河神对此视而不见,也未以神通拦阻,但摇曳河的河水却暴虐汹涌,铺天盖地,直接将这位地仙卷入河中,活活溺死。在那之后,这尊重达数十万斤的铁牛就再也无人胆敢觊觎。

陈平安刚喝完第二碗茶水,不远处就有一桌客人跟茶摊伙计起了争执,是为了茶摊凭啥四碗茶水就要收两枚雪钱的事情。

掌柜是个惫懒汉子,瞧着自家伙计与客人吵得面红耳赤,竟然幸灾乐祸,趴在满是油渍的柜台那边独自小酌,身前摆了碟佐酒菜,是生长于摇曳河畔格外鲜美的水芹菜。年轻伙计是个犟脾气,也不向掌柜求援,任由四个客人围住,依旧坚持己见,说要么乖乖掏出两枚雪钱,要么就有本事不付账,反正茶摊是一两都不少收的。

一位大髯紫面的壮汉,身后杵着一尊气势惊人的阴灵扈从,这尊披麻宗打造的傀儡背着一只大箱子。紫面汉子当场就要翻脸,被一位大大咧咧盘腿坐在长凳上的佩刀妇人劝了句,壮汉便掏出一枚小暑钱,重重拍在桌上,道:“两枚雪钱对吧?那就给老子找钱!”

这明摆着是刁难和恶心茶摊了。

山上的修行之人,以及一身好武艺在身的纯粹武夫,出门游历,一般来说,都是多备些雪钱,而小暑钱,当然也得有些,毕竟此物比雪钱更加轻盈,便于携带。如果是那拥有小仙冢、玲珑武库这些方寸物的地仙,或是自幼得了这些珍稀宝贝的大山头仙家嫡传,则两说。

至于更加金贵的谷雨钱,并不是什么多多益善,因为用得着谷雨钱的地方,不太多,除非是一下山,就直奔大笔交易去的。

果然,年轻伙计直接顶了一句:“你咋不掏出枚谷雨钱来?”

紫面汉子一瞪眼,双臂环胸,喝道:“少废话,赶紧的,别耽误了老子去河神祠烧香!”

那掌柜汉子终于开口解围道:“行了,赶紧给客人找钱。”

年轻伙计抓起小暑钱去了柜台后面,蹲下身,接着便响起一阵钱磕钱的清脆声音,然后愣是拎了一麻袋的雪钱,重重摔在桌上,示威地说道:“拿去!”

紫面汉子笑了笑,招了招手,身后阴灵扈从便抓起那袋子沉甸甸的雪钱,放入身后箱中。

年轻伙计板着脸道:“恕不送客,欢迎别来。”

紫面汉子又掏出一枚小暑钱放在桌上,狞笑道:“再来四碗阴沉茶。”

年轻伙计怒道:“你他娘的有完没完?”

那个盘腿而坐的妇人姿容一般,身段诱人,扭转身躯,越发显得峰峦起伏。她对年轻伙计娇笑道:“既然是做着开门迎客的买卖,那就脾气别太冲,不过姐姐也不怪你,年轻人火气大,很正常。等下姐姐那碗茶水,就不喝了,算是赏你了,降降火。”

其余几张桌子的客人,哄然大笑,有的还怪叫连连,有的直接吹起了口哨,使劲往那妇人身前风光瞥去。

年轻伙计恼羞成怒,正要对这个骚狐狸破口大骂,妇人身边一位佩剑青年,已经跃跃欲试,以手心悄悄摩挲剑柄,似乎就等着这伙计口无遮拦了。

好在那掌柜终于放下筷子,对那个年轻伙计开口道:“行了,忘了怎么教你的了?当面骂人,惹祸最大。茶摊规矩是祖辈传下来的,怪不得你犟,客人不高兴,也没法子,可骂人就算了,没这么做生意的。”

然后掌柜汉子笑望向那拨客人,道:“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规矩,但是就像这位漂亮姐姐说的,开门迎客嘛,所以接下来这四碗阴沉茶,就当是我结识四位好汉,不收钱,如何?”

妇人掩嘴娇笑,枝乱颤。

紫面汉子点点头,收起那枚小暑钱,白喝了新上桌的阴沉茶,这才起身离去。

妇人还不忘转身,抛了个媚眼给年轻伙计。

陈平安皱了皱眉头,瞥了眼桌上其中一只还剩下大半碗茶水的白碗,碗沿上,还沾着些不易察觉的胭脂。

掌柜汉子笑着摇摇头,绕出柜台,抢在年轻伙计之前,将那只白碗随手一丢,抛入摇曳的河水当中。

陈平安喝完了茶水,将一枚雪钱放在桌上,起身离去。

从壁画城至此过河渡口,出现岔路,小路临河,大路稍稍远离河畔。这里头也有讲究。此地河神是个喜静不喜闹的性子,而骸骨滩那条大路,每天路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据说是容易叨扰到河神老爷的清修,所以披麻宗出钱,打造了两条道路供人赶路,喜欢赏景就走小路,跑生意就走大路,井水不犯河水。

陈平安所走小路,行人稀疏。毕竟摇曳河的风景再好,到底也只是一条平缓大河而已,先前从壁画城行来,寻常游客,那股新鲜劲儿也已经过去,坑坑洼洼的小泥路,比不得大路车马平稳,而且大路两侧还有些路边摆摊的小包袱斋,毕竟在壁画城那边摆摊,还是要交出一笔钱的,不多,就一枚雪钱,可蚊子腿也是肉。

当陈平安沿着河畔小路行去十数里,便依稀听到远处一大丛芦苇荡当中,有一阵有气无力的叫骂声传来,随后走出相互搀扶的四人,正是先前跟茶摊掰腕子较劲的客人。其中那位妇人腹部骤然响起打雷声,娇柔喘气道:“哎哟喂,我的亲娘啊,又来了。”妇人转身一路踉跄小跑向芦苇荡深处,不忘提醒道:“让你那尊刚买的傀儡滚远点,这荒郊野岭的,没给野汉子看去老娘的屁股蛋儿,难道还给一头阴物占了便宜去?”

陈平安目不斜视,加快步伐。

那个紫面汉子瞥了眼陈平安。

身边那个佩剑青年小声道:“这么巧,又碰上了,该不会是茶摊那边合伙捣鼓出来的仙人跳吧?先前见财起意,这会儿打算乘虚而入?”

一位管家模样的灰衣老人揉了揉绞痛不已的肚子,点头道:“小心为妙。”

紫面大汉脸色阴沉,骂道:“没想到这骸骨滩真是无法无天,一个做那不长脚生意的茶摊,都敢如此下作!”

灰衣老人无奈道:“骸骨滩历来就多奇人异士,咱们就当吃一堑长一智吧,多想想接下来的路途该怎么走。真要是茶摊那边谋财害命,到达河神祠庙之前的这段路程,难走。”

佩剑青年望向那个斗笠年轻人的背影,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姿势,轻声道:“那先下手为强?在某个地方咱们来个瓮中捉鳖,说不定杀鸡儆猴,对方反而不敢随便下手。”

紫面汉子觉得在理,灰衣老人还想要再谋划谋划,汉子已经对青年剑客沉声道:“那你去试试深浅,记得手脚干净点,最好别丢河里,真要着了道,咱们还得靠着那位河神老爷庇护。这么大的芦苇荡,别浪费了。”

佩剑青年笑着点头,然后笑呵呵道:“瞧着像是位过了炼体境的纯粹武夫,若万一是个深藏不露的,有一颗英雄胆,不说阴沟里翻船,可想要拿下问话,很棘手。”

紫面汉子瞥了眼灰衣老者,后者默默点头。

佩剑青年和灰衣老者先后向前掠去。

片刻之后,紫面汉子正揉着又开始翻江倒海的肚子,见两人原路返回,问道:“完事了?”

灰衣老人摇头道:“一下子就跑没影了,比兔子还快。不过也有可能是见机不妙,隐匿在了芦苇荡中,难找。”

大髯紫面的汉子脸色阴沉,环顾四周,道:“那就没辙了,再往前走一段路,我们见机行事。实在不行,就回去渡口那边,跟那下药的掌柜汉子低个头,就当是咱们强龙不压地头蛇。”

妇人一手叉腰,蹒跚走出芦苇荡,病恹恹道:“茶摊那厮蔫儿坏,挨千刀的笑面虎,好霸道的泻药,便是头壮牛,也给撂倒了,真是不晓得怜惜玉。”

陈平安先前离开小路,折入芦苇荡中去,一路弯腰前掠,很快就没了踪影。

走出二十余里后才放缓身形,去河边掬了一捧水,洗了把脸,然后趁着四下无人,将装有神女图的包裹放入咫尺物当中,这才轻轻跃起,踩在茂盛繁密的芦苇荡之上,蜻蜓点水,耳畔风声呼啸,飘荡远去。

那一拨江湖人,即便有阴灵傀儡担任贴身扈从,加在一起,估计也不如一个经验老到的龙门境修士,陈平安不愿到了北俱芦洲就跟人打打杀杀,何况还是被殃及池鱼,兆头不好。

临近河神祠庙,小路那边也多了些行人,陈平安就飘落在地,走出芦苇荡,步行前往。

先前站在芦苇丛顶,远望那座享誉半洲的著名祠庙,只见一股浓郁的香火雾霭,冲天而起,以至于搅动上方云海,七彩迷离。这份气象,不容小觑,便是当初路过的桐叶洲埋河水神庙,和后来升宫的碧游府,都不曾有这般奇异,至于家乡那边绣江一带的几座江神庙,同样无此异象。

庙里,老百姓有老百姓烧的香,还有专供豪客的水香。

河神祠庙这边十分厚道,竖有木牌告示不说,还有一位年幼童子,专门守在木牌那边,稚声稚气,告知所有来此请香的客人,入庙礼神烧香,只看心诚不诚,不看香火贵贱。

陈平安没省这钱,请了一筒祠庙专门礼神的摇曳河水香,价格不菲,十枚雪钱。香筒不过装了九支香,比起青鸾国那座河神祠庙的三支香一枚雪钱,贵了不少。

陈平安从青绿水纹的黄竹香筒拈出三支香,跟随香客们进了祠庙,在主殿那边点燃,双手拈香,高举头顶,拜了四方,然后去了供奉有河神金身的主殿。主殿气势森严,那尊彩绘神像全身镏金,高度有僭越嫌疑,竟然比龙泉郡的铁符江水神神像还要高出三尺有余。而大骊王朝的山水神祇,神像高度,一律严格恪守书院规矩,只是陈平安一想到这是北俱芦洲,也就不奇怪了。这位摇曳河水神的容貌,是一位双手各持剑锏,脚踩鲜红长蛇的金甲老者,做天王怒目状,极具威势。

陈平安光是走走停停,逛了一遍多达十数进的巨大祠庙,就费了半个多时辰。

祠庙的屋脊都是瞩目的金色琉璃瓦。其中有一座偏殿打造成水中龙宫模样,塑像栩栩如生,尽是大鱼蛇蛟化成人形后的辅佐将官,姿态万千。有老香客与自家孩童笑言,这就是河神老爷的别宫,一到晚上,这些个个可以呼风唤雨的麾下文官武将,就会活过来,只不过祠庙有夜禁,到了夜间,只有那些腾云驾雾的神仙老爷们,才有资格来此登门做客,与河神老爷喝酒饮茶。

陈平安先前在后殿那边稍有停留,见着了一副楹联,便又拈出三支香,点燃后,毕恭毕敬站在白玉广场上,然后插在香炉内,这才离开。

陈平安身后那黑底金字的楹联,写着“心诚莫来磕头,自有阴德庇护”“为恶任你烧香,徒惹水神发火”。

陈平安离开这座河神祠庙后,继续北游。

日下西山,黄昏中,陈平安来到一座小渡口,需要乘坐渡船过岸,才能去往那座陈平安在骸骨滩辖境,最想要好好走上一遭的鬼蜮谷。

只是渡口的渡船停岸拴绳,老少舟子们都已歇工,纷纷返回家中,陈平安想要加价过河,依然没人答应,都说渡船夜不过河,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不然河神老爷要生气的,只有三种人例外,士子进京赶考,有人病重求医,苦难之人想要投河自尽。

陈平安想着摇曳河不架桥梁的讲究,以及这些规矩,连掠水过河的心思都没有了,干脆就在渡口附近的河边僻静处,点燃篝火,打算明早天一亮再乘坐渡船过岸。

夜幕沉沉,河水缓缓。

陈平安面朝河水,盘腿而坐,练习剑炉立桩。

一夜无事。

天微微亮,陈平安起身走向渡口,有一位肌肤油亮发黑的健硕老舟子,已经蹲在渡口那边,等待客人。

陈平安与老舟子谈妥了价格,八钱银子。老人说载一个人过河,只挣八钱银子,有些对不起一身气力,就问陈平安乐不乐意等一等,只要再来一人,再挣八钱银子,就可以撑船渡河。陈平安笑着说没关系,等着便是,反正不着急赶路。陈平安摘了斗笠,与老舟子一起坐在渡口,摘下养剑葫喝了口酒,壶内酒水,都是董水井赠送给落魄山的自酿米酒。

老舟子闻着酒香,眼睛一亮,转过身,笑问道:“这位公子,能不能赏口酒喝?”

陈平安就要递过养剑葫,老舟子摆摆手,双手合捧,笑道:“公子是讲究人,我这糟老汉可不能不讲究,公子只管倒酒在我手中。”

陈平安便倒了酒,老舟子抬起手心满是老茧的双手,低头如牛饮水,喝完之后,咂巴咂巴嘴,笑问道:“公子可是去往那座‘不回头’?哦,这个是咱们这儿的方言,按照披麻宗那些大神仙老爷们的说法,就是鬼蜮谷。”

陈平安笑着点头道:“慕名前往。我是一名剑客,都说骸骨滩三个地方必须得去,如今壁画城和河神祠都去过了,想要去鬼蜮谷那边长长见识。”

老舟子伸出两根手指,捻了捻一旁盘腿而坐的陈平安青衫衣角,啧啧道:“我就说嘛,公子其实也是位年轻神仙。老汉我别的不说,一辈子在这河上迎来送往,兜里银子没响动,可眼力还是有的,公子这身衣衫,很值钱吧?”

陈平安爽朗笑道:“出门在外,还是要讲一讲派头的,打肿脸充胖子嘛。”

老舟子说道:“公子这外乡口音,一听就是别洲人士,一定要改改。咱们这儿吧,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越是没本事的,越喜欢抱团欺生。”

陈平安“嗯”了一声,点头道:“老伯说得是。”

老舟子转头瞥了眼渡口,道:“公子运气不错,这么早就有人来渡口,咱们好像可以过河了。”

陈平安顺着老人视线转头望去,是一位蹒跚而行的老妪,再定睛一看老妪的面容,陈平安便有些无奈。

老妪到了渡口,一听老舟子要收八钱银子,便开始犯难,然后转头望向陈平安。陈平安一脸初出茅庐的江湖雏儿模样,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老妪愣了愣,主动开口询问说:“这位公子能否帮个忙,我身上只有四五钱银子,劳烦公子垫一垫,好心一定有好报。”

陈平安只是摇头。

老舟子便有些着急,使劲给陈平安使眼色。在老人眼中,先前挺伶俐一后生,这会儿像是个不开窍的木头人。

闹到最后,老妪便气呼呼说欠着钱,下次过河再还,老舟子也答应了。

撑船过河,小舟上气氛有些尴尬。

陈平安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老僧入定。

老舟子有些着急,但是又不好明说什么。

老妪最气,觉得这个年轻人,真是鸡贼抠搜。她越想越气,狠狠剐了一眼陈平安。

陈平安只当是没看到。

后来似乎“忍不住”,开始搬弄大道理,与老妪扯了一通迂腐酸文,大致意思就是解释为何怨不得他小气。

老妪听得一拍船栏。老舟子直翻白眼。

到了对岸渡口,老舟子刚想要说些什么,就被那老妪一把扯住袖子。

陈平安跳下渡船,告辞一声,头也没回,就这么走了。

老舟子瞠目结舌,愣了半天,转头对那位老妪问道:“就这么算了?不可惜吗?”

佝偻老妪此刻已经站直身体,冷笑道:“不然如何?还要我倒贴上去?是他自己抓不住福缘,怨不得别人!三次过过场的小考验,这家伙是头一个过不去的,传出去,我要被姐妹们笑话死!”

可老舟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怎么那个年轻人,像是故意错过这桩天大福缘呢?

第一场考验,是老妪设置的,是否强行过河,年轻人通过了。之后自己代替她,又象征性考验了他一次,年轻人也顺利通过了第二场考验,大大方方给了自己一口酒喝。所以老舟子觉得大局已定,事情肯定成了,便卖了年轻人一个小人情,故意撤去了些许障眼法,露出了一点蛛丝马迹,既然年轻人已经去过了河神庙,就该有所察觉才对,更应该应对得体,不会在几钱银子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上斤斤计较,刚刚是谁说“行走江湖,打肿脸充胖子”来着?

老妪一阵火大,一跺脚,竟是连老舟子和渡船一起沉入摇曳河水底。

两人一渡船,在河底穿梭自如。

老妪已经恢复曼妙真身,彩带飘摇,倾国倾城的容颜,当之无愧的神女之姿。

老舟子叹息不已,十分替那年轻人惋惜。

陈平安离开渡口后,开始撒腿飞奔,只恨御剑升空太扎眼,不然跑得更远。

摘下养剑葫喝了一大口酒,压了压惊,然后陈平安笑了起来,学那裴钱走了几步路,沾沾自喜,我陈平安可是老江湖!

陈平安笑过之后,又是一阵后怕,抹了抹额头冷汗,还好还好,亏得自己机敏,不然掰手指算一算,要被宁姑娘打死多少回?即便不被打死,下次见了面,哪还敢奢望抱一下她,还敢亲个嘴?

对岸渡口那边,姜尚真先前心意微动,察觉到一点迹象,便果断去而复返。这会儿他伸手捂住额头,喃喃道:“陈平安,陈兄弟,陈大爷!还是你厉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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