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块大小的白云观,不得不紧挨着一处闹哄哄的坊市,观内倒是还算有几棵古树,可就这么点勉强拿得出手的,又给白云观惹了大麻烦,附近坊市的稚童喜欢放纸鸢,经常缠挂在观内大树上,所以隔三岔五就会有妇人或汉子领着哭哭啼啼的自家孩子,在白云观外边骂完了街,再冲进道观,训斥那些畏畏缩缩的小道士,叫他们架梯爬树,取回断了线的纸鸢。
每当这时候,那个形容枯槁的中年观主都会从书斋里走出,但也只敢愁眉苦脸地偷偷站在远处,由着师弟或是自己弟子挡灾。有一次白云观自家小道童偷偷跑出去,跟相熟的街坊孩子一起放纸鸢,不小心也给挂在了观内的树上,天人交战一番,实在心疼那只纸鸢,只好硬着头皮跟道观说了,结果总算给观主逮着了出气筒,打得差点屁股开。不过当天小道童就笑开了,原来是他的被窝里,不知怎么多出个早就眼馋许久的瓷娃娃,这让他与其他道童显摆了很久。
这会儿已是暮色沉沉,中年道士在小书斋内抬起头,长久地凝视那些书上文字,使得他眼睛微疼。
书斋四壁,其中两面到顶的书架子上,除了一整套浩如烟海的《道藏》,其实还夹杂有不少佛经和儒家经典。
这些典籍中年道士都已仔细看完,仅是这些年的读书心得就写了九十余万字小楷文稿。
别人修行,为轻王侯慢公卿,为证道长生不朽,为挣脱天地大牢笼,这个小道观的观主,却是为了能够多活几年,多看些书。
三教百家的圣贤书籍,都要看遍。
虽然陈平安一行人,当下算是借住在大泽帮的屋檐下,可是竺奉仙一次都未登门跟陈平安套近乎,只是观礼当天清晨,才招呼陈平安一起登山,去往山巅金桂观。
登山途中,竺奉仙与陈平安并肩而行,所聊之事,不过是青鸾国的风土人情。
到了金桂观门口,许伯瑞笑迎上来,将竺奉仙和陈平安两拨人,安排在道观收徒地点的前排相邻位置。
观主老神仙张果,最终收取了九名弟子,竺梓阳和刘清城毫无悬念地位列其中,其余七人,有两人是市井出身的姐弟,剩下五人都是青鸾、庆山和云霄三国的豪门世族子弟。
加上包括许伯瑞在内的原先三名弟子,观主张果就有了十二名嫡传弟子。
那个借伞给裴钱的小道童,如今成了九个后进同门的师兄,站在许伯瑞身后,高兴得合不拢嘴。他赶紧望向裴钱,却发现她根本就没看自己,小道童便有些失落。
道门仙师收徒仪式,用繁文缛节来形容都不为过,竟然耗时将近一个时辰。
观礼完毕,陈平安和竺奉仙、胭脂斋老妪这些各方势力的主事人,金桂观都赠送了一把价值不菲的桂枝柄油纸伞。
竺奉仙还要留在半山腰数天,毕竟竺梓阳刚刚成为金桂观张果的弟子,万一水土不服,或是待不惯,竺奉仙不放心就这么下山离去。
白白看了一场收徒礼,还白拿了一把桂枝伞,跟竺奉仙还有那位胭脂斋老妪分别告辞后,陈平安一行离开青要山,沿着僻静幽深的山林小径,继续赶路,去往那座大都督府。
黄色地牛加入队伍,裴钱坐在它的背脊上。
裴钱之前第一次提出要骑乘地牛,就结结实实挨了陈平安一记栗暴,可是地牛竟然没有拒绝,由着裴钱坐在背上。
比起藕福地的画卷四人,张山峰和徐远霞知道更多的山上事,所以对此尤为惊奇。
又一旬过后,陈平安一行路过了一座三面环山的村庄,黄昏时分,炊烟袅袅,黑瓦白墙,俨然世外桃源。
陈平安他们沿着山脊小路走下去,到了村头,却发现言语不通。之后赶来的一个村里学塾先生,用生涩的宝瓶洲雅言与陈平安交流,陈平安才知道这个村子里的人凑巧几乎全部姓陈,世代习武走镖,但是按照祖训族规,不管多穷的门户,孩子都要上完四年学塾才能退学。
族长是一个古稀老人,身穿灰色长褂,脚踩布鞋,精神矍铄,健步如飞。按照那个学塾先生的说法,老族长在这方圆数百里,武艺精深,且德高望重,因为当年有闹市中拦马救稚童的壮举,所以有“陈牌坊”的美誉。老人一听陈平安也姓陈,极为高兴,盛情邀请他们去家中做客。本来已经吃完晚饭,老人又让家里再做了一大桌丰盛饭菜,自己则拎了一壶自酿的高粱酒,拉着陈平安喝酒。
老人虽然爱好喝酒,在酒桌上却不喜欢劝人喝酒,如此一来,陈平安反而喝得有些上头。最后他都不知道是怎么去的房间,大半夜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躺在一张古色古香的陌生大床上。陈平安掀开被子,穿了靴子推门而出,仰头望去,斗拱精美,便细细品味了一番。当初在藕福地,跟国师种秋要了许多关于桥梁建造的工部书籍,其中有一部《营造法式》,陈平安翻阅最多,不单单是桥梁,也有介绍房屋、阁楼等建筑。
村子里的屋子多衔接在一起,故而廊道都极长,兄弟分家后却又毗邻。
陈平安走出那条廊道,沿着青石板路一直走到了一个水塘边,在那里站了一宿。
其实也没多想什么,就只是发呆而已。
第二天又盛情难却地被老族长挽留下来。
裴钱虽然不会讲当地的方言土话,可是依然跟一大帮同龄人玩在一起。陈平安去喊裴钱回来吃饭的时候,一帮孩子正在玩老鹰捉小鸡。
裴钱就要陈平安一起玩耍,陈平安笑着勾起双指,抬手做了个敲栗暴的手势。但最后实在拗不过裴钱的死缠烂打,陈平安只好当起了护鸡崽子的老母鸡,裴钱当那抓鸡崽的老鹰。可是裴钱哪里抓得到陈平安那一行最尾巴上的“鸡崽”,于是她就跟那个“鸡崽”换了个位置,继续玩。
全场就数裴钱笑得最大声。
炊烟袅袅,伴随着余晖。
张山峰站在远处,笑着招手,示意就等他们师徒二人上桌吃饭了。还有长辈们在自家门口,大声嚷嚷着自家孩子的名字。陈平安牵着裴钱的手,走向张山峰。孩子们也散去回家。
当三人走在巷弄之中时,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身材矮小的酒糟鼻子老道人,身穿一件黑色道袍,左右双袖各自绣有一条栩栩如生的鲜红火龙。
张山峰愣在当场。陈平安屏气凝神,如临大敌。裴钱只看了几眼,就赶紧撇过头不敢再看。
张山峰快步向前,疑惑道:“师父,你怎么来了?”
老人瞪眼道:“为师再不来抓你回山上修道,你是不是都快要在外面娶妻生子,开枝散叶了?”
张山峰转过头,对陈平安无奈一笑,大概意思应该是我师父就这德行,别太在意。
在张山峰转头之际,老人一眼看见了自己徒弟被本命飞剑刺透的肩头,随即一跺脚,勃然大怒道:“谁敢伤你?报上名字,为师……这就去扎他的草人!”
张山峰伸出手掌抹了一把脸,摊上这么个师父,实在是没脸见陈平安。
陈平安脸色肃穆,向这位来自北俱芦洲的老道士,抱拳致礼。
身为龙虎山外姓天师的火龙老真人,对陈平安点点头,以心湖涟漪对他直截了当道:“小子,你这长生桥是给人毁了,又在重建吧?有些坎坷啊。不过你当下五行之水的本命物炼化得真是仙气十足。嗯,不错不错。”
老真人重新望向张山峰,要他伸出手掌,自己则双指并拢在张山峰的手心凌空画符,符成之后,随手一挥袖,金光闪烁,转瞬即逝,然后那把本该暂放于大都督府的真武剑以及徐远霞的那把短刀,凭空掉落下来。
张山峰毫不惊讶,伸手接住了真武剑和短刀,不忘转头对陈平安解释道:“我师父修为不高,别的不会,可是这种旁门左道的小把戏,还是十分擅长的。”
老真人抚须而笑,满脸得意,给关门弟子这么揭短,竟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陈平安看了眼张山峰,再看了眼双袖绣火龙的老道士,总觉得张山峰是不是灯下黑,对师父误解太深。
老真人以脚尖在地上看似胡乱地“鬼画符”一通,青石板上了无痕迹,然后却要张山峰站在其中,张山峰欲言又止,老真人以毋庸置疑的语气说道:“为师要带你去一趟龙虎山。”
张山峰走入那张仿佛并不存在的“符箓”之中,将手中短刀抛给陈平安,苦笑道:“帮我跟徐大哥道一声歉,太过匆忙,只能不告而别了。”
陈平安接过了徐远霞的短刀,记起一事,赶紧从方寸物当中取出青色木盒,抛给张山峰,道:“里面是彩衣国胭脂郡城隍阁的一方法印,送你了,最好配合五雷正法使用。”
张山峰见木盒古旧,好像很普通,便放心收入怀中。
老真人猛然眯眼,又瞬间恢复正常,对陈平安笑道:“你提个要求,我数十下,过时不候。”
陈平安毫不犹豫道:“那就劳烦老真人,好好传授张山峰一些高深道法,恳请老真人稍稍……用点心啊。”
老真人爽朗大笑,伸手点了点陈平安,啧啧道:“好小子,拐着弯骂人呢。”
老真人伸手抓住张山峰,两人身形一闪而逝,陈平安发现巷弄四周的稀薄灵气,没有丝毫动静。
陈平安陷入沉思,裴钱扯了扯他的袖口,问道:“怎么办?”
陈平安回过神,笑道:“吃饭去。”
陈平安到了陈氏族长的饭桌那边,坐在张山峰的座位上,跟徐远霞简略说了刚才的经过。大髯游侠儿沙场行伍出身,莫说是离别一事,便是生死都是见惯了的,没有太多感伤。陈平安陪着徐远霞喝起酒来。
进屋上桌前,陈平安手里就拎了两壶桂酿,给了陈氏族长一壶,与徐远霞对饮一壶。这位陈氏族长喝了一辈子自酿的高粱烧,对酒的印象,大概就是烫喉咙、烧肚肠,又是直爽性子,便让身边的学塾先生以宝瓶洲雅言与陈平安说,这酒应该很贵,就是口感软绵,不够劲,差了些味道,村子里的女子来喝倒是刚好。陈平安听了后只是笑笑,徐远霞却差点一口呛死。桂酿何其金贵,是真真正正能够让凡夫俗子延年益寿的仙家酒水,这一小壶酒,全村高粱烧加起来都买不起!
吃过了饭,陈平安趁着和徐远霞绕着静谧村子散步之际,又将火龙真人带走张山峰的经过详细说了,并将那把短刀交给徐远霞。徐远霞一边收起了短刀,一边大为惊讶道:“练气士的缩地成寸,本就是脱胎于道家罡步,张山峰是龙虎山外姓道士,师父精通此术,并不奇怪,归根结底还是自家功夫嘛,关键就看一次神通能够离去多远,一次几十丈跟数十里,两者自然是云泥之别。可要说能够脚下画符之后,带着人一起离开,闻所未闻。”徐远霞继续道:“这也就罢了,可是在张山峰手心画符,就能够从千里之外取来真武剑和短刀,又是什么术法?”
陈平安感慨道:“不知道啊。”
徐远霞笑道:“不管如何,都是好事。不过这小子不厚道,有个神通广大的师父,竟然藏着掖着,害我一直以为他是北俱芦洲不入流的山上门派的外门弟子,毕竟所谓的龙虎山天师,泛滥成灾,骗子居多。难为我这一路走得忧心忡忡,几次试探询问,想要确定他是不是进了个坑人钱财的门派,万一真拜了个半桶水的骗子做师父,就早早回头,干脆就不要返回北俱芦洲了。亏得刚才我不在场,不然还不得把眼珠子瞪出来?”
陈平安笑得有些幸灾乐祸。
徐远霞犹豫了一下,两人沿着池塘的青石板路缓缓而行,陈平安说道:“徐大哥有话直说,我们还客气个什么。”
徐远霞便说道:“这趟青鸾国之行,一开始是张山峰陪着我送那罐袍泽骨灰,后来是我陪着张山峰看水陆法会和罗天大醮,如今张山峰已经跟他师父去那中土神洲的天师府,我便有些想家了。”
陈平安微笑道:“那就早点回去。”
徐远霞停下脚步,伸出手,摩挲着络腮胡子,道:“在外面浪荡了这么多年,除了定期寄回兵饷银子和书信,不知道家乡那边变成什么样子了。”
陈平安轻声问道:“我陪你一起去?你要是觉得魏羡四人不适合去,那我就只带着裴钱陪你回去一趟,让魏羡他们去青鸾国京城先逛着。”
徐远霞笑着摆手道:“你又不是个如似玉的娘们,稀罕你陪我返乡?你按照既定路线走就是了,不用为我打乱计划。”
陈平安笑道:“我本来就没个计划。怎么,在你家乡,有见不得人的事情?怕我看穿你的老底?”
徐远霞叹息一声,蹲在池塘边,用短刀刀柄轻轻敲击青石板,道:“我家境还算殷实,勉强能算是个地方望族。早年有桩亲事,离乡之前,我偷偷看过那个姑娘一眼,还蛮俊俏,其实是喜欢的,当时心气高,就觉得三五年就能闯出大名堂来,到时候风风光光迎娶了她便是,不承想一不留神,就在外面混了十多年。”
陈平安蹲在徐远霞身边,安慰道:“徐大哥你是实打实的五境武夫,又熟谙战阵,在家乡那边,就算在朝廷谋个将军都不难吧。”
徐远霞点头道:“是不难。”徐远霞喟叹道:“近乡情怯啊,只是这么想一想,就心里犯怵,年轻那会儿沙场搏命,都不曾这般愁肠百结。”
陈平安想了想,既然徐远霞更希望独自一人回乡,自有其理由,就轻声说道:“我接下来要去书简湖青峡岛,找一个名叫顾璨的孩子,他早年跟我一起住在泥瓶巷,如今的师父是截江真君刘志茂。如果顺利的话,之后我就会去大隋书院,找几个同样是从家乡走出去的孩子。徐大哥,回了家乡,你如果有事情,自己一个人不太容易解决,别忘记你还有两个江湖上认识的好朋友,既然张山峰如今不好找,那就找我陈平安嘛。只是可能麻烦些,需要同时寄出两封信,省得我错过。”
徐远霞拍了拍陈平安肩膀,然后指了指两人眼前的水塘,道:“我家乡那边,就是这么个水塘,都谈不上什么江湖不江湖的,一个五境武夫,还带着两把品相不错的神兵利器,足够我耍威风了,便是一国封疆大吏见着了我,一样要把我奉为座上宾。你以为人人都是你陈平安?”
陈平安把养剑葫芦递给徐远霞,小声道:“喝喝这里面的酒,这才是真正的好酒。你要是爱喝,酒拿走,酒壶当然得留下。”
徐远霞将信将疑,喝了口以元婴境老蛟那颗金丹小炼而成的药酒,瞬间满脸涨红,体内一口纯粹真气跌宕起伏,冲荡沿途气府窍穴,如巨浪拍打石崖。徐远霞赶紧运气调息,好不容易才消化了那股子冲劲,打了个酒嗝,吐出一口积郁已久、始终无法纯粹的浊气,抹了一把嘴,眼神熠熠,赞道:“这酒,武夫喝上一口,真是绝了!”
陈平安没有急着拿回养剑葫芦,双臂抱胸,笑道:“你以为人人都是徐远霞?喝得着这只酒壶里的小炼酒?”
徐远霞哈哈大笑,不与陈平安客气,又喝了一大口药酒,帮助洗涤清除自身纯粹真气里边的混杂浊气,最后意犹未尽,再喝了第三口,干脆盘腿久久坐定如老僧,睁眼后将酒壶递还陈平安,道:“行了,事不过三,三口足矣,再喝就是过犹不及了,武夫底子打得不行,承受不住这种好东西,不过这辈子总算有了点念想,奢望一下六境武夫的光景。咱们事先说好,等我破开五境最后的瓶颈,到时候再跟你讨酒喝。”
陈平安疑惑道:“那就把酒水拿去啊,还能省去跟我打招呼讨要的麻烦。”
虽说陈平安需要小炼药酒温养体魄神魂,不过如今他的武道修行已经步入正轨,不喝药酒只是修为攀升迟缓而已,对于徐远霞而言,这壶千金难买的药酒,意义非凡。宝瓶洲除了大骊王朝之外的小国武夫,五境与六境一境之差,待遇会有云泥之别。偏居一隅的小国,说不定七境武夫就能影响一国武运,那么有望跻身七境的六境武夫,自然会是小国君王心中的珍宝,奇货可居。
徐远霞看了一眼陈平安,道:“这等药酒,喝了精进修为,且无后遗症,当然是一等一的好东西,但是对于破境武夫的打磨心境一事,未必是好事,有了药酒,难免心存侥幸,以后练拳之时,手上不曾懈怠,心境却松懈了,拳理自然就松垮。陈平安,你以为天底下的武夫,境界修为近在咫尺,分明喝一口就能涨一点,却真能忍住滴酒不沾?”徐远霞望向远方,感慨道:“哪怕明知道最终会阻碍破境契机,可我徐远霞自认平时忍不住。再说了,酒鬼嘛,酒瘾上头,还管什么瓶颈不瓶颈的,喝了再说。”
关于修行路上的心境坚定一事,徐远霞自认不如张山峰,更不如陈平安。
陈平安点点头,笑道:“那就等徐大哥跻身了六境,我再送给你,当庆功酒来喝。”
徐远霞突然说道:“你这次北去,如果有机会路过彩衣国、梳水国,别忘了看一看宋老剑圣、胭脂郡那对孩子,当然还有当初那座鬼宅中的夫妇。”
陈平安笑道:“这是当然。我还要回请宋老前辈一顿火锅,再看看那对孩子修行顺不顺利,最后还要去那栋老宅,尝一尝老婆婆的笋干炖肉。”
徐远霞哈哈大笑,对嘛,陈平安还是当年那个陈平安。他再次拍了拍陈平安的肩头,手上力道有点大,豪迈道:“陈平安,你和张山峰都要好好混,以后有了出息和名声,让我在家乡那边都听得到,到时候我好跟人吹牛,让无数人哭着喊着请我徐远霞喝酒,与他们说你们两个的故事。”
陈平安抱拳打趣道:“徐大哥,借你吉言啊。”
徐远霞站起身,大笑道:“行了,之前胡乱晃荡不觉得有什么,这一惦念起家乡,就跟肚子里酒虫造反,不喝上一口就难受得要死。哈哈,家乡便是那坛老酒了,这就行去喝去!”
陈平安跟着起身,道:“那我陪你去住处拿行李,再送你走一程。”
徐远霞瞪眼道:“别婆婆妈妈的,这一点你要学张山峰,说走就走,多爽利。”
陈平安白眼道:“就他?这会儿没哭就算有出息了,不如咱们赌一赌?”
徐远霞揉了揉下巴,坏笑道:“那我赌张山峰偷偷一个人,背着他师父哭惨了。”
陈平安也揉了揉下巴,一样笑道:“咱俩这叫英雄所见略同?”
徐远霞笑着大步离去,突然想起大晚上,说不定村庄里的妇孺已经休息了,便收了声,背对着陈平安,挥手作别,毫不拖泥带水。
陈平安站在原地,有些离愁。
约莫两炷香后,裴钱迷迷糊糊跑过来,找到了陈平安。夜间奔跑于黑漆漆的大小巷弄,有些吓人,所以她额头上便贴着那张黄纸符箓,一见陈平安便好奇地问道:“大胡子叔叔怎么跑路了?是不是欠了师父的钱还不起,没脸见人,才要大半夜溜走?”
一想到可能是这个原因,裴钱就有些糟心,狠狠一跺脚,以拳击掌,恼火道:“这个穷鬼大胡子,也真是不仗义,没钱还债,可以私底下跟我借啊,我又不会跟师父泄露他这种丢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