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拳不停

陆台微笑点头:“好吧,它可以活。”

妇人这才嘴角抽动,缓缓闭上眼睛,触目惊心的黑色鲜血,犹然从她的眼眶中潺潺而流,她的眼睑都破碎了,两粒眼珠子坠落,从衣裙上滑落至地面,滚动到了椅子后方。

大堂上死寂一片,没有任何人胆敢出声。被封禁五感的桓阳,被束缚在椅子上,眼眶通红,对那个朝夕相处的枕边人,充满了刻骨铭心的怒气——她怎么可以如此自私!

她一定是鬼迷心窍,走火入魔了!她的死一点都不冤枉,就应该跟那个小杂种一起去死!

陆台来到已死妇人的身前,弯下腰,凝视着她被鲜血浸透的心口处,喃喃道:“你娘亲为了你,付出了这么多,什么都给你了,连为人的良心都不要了,你呢?怎么还在疯狂汲取尸体的灵气和魂魄。她活着的时候,你就折腾得她够呛,现在她死了,就不能让她有片刻的安宁吗?”

妇人起伏不定的心口骤然静止,似乎有细细微微的哭泣声来到人间,一如世上所有的婴儿——哭着来到。

“晚了。”陆台将手中竹扇猛然一戳,穿透妇人心脏,钉入椅背,面无表情地道,“人间很无趣的,不如不来。”

刺破耳膜的一声尖叫,蓦然响彻大堂,烛光熄灭,一根根大柱同时响起碎裂的声音。

众人肝胆俱裂。唯有桓阳如释重负,继而失落,他眼神空洞,怔怔地望着旁边的那张椅子。那个青梅竹马的温婉女子,死得很丑。

这个愤愤不平的男子,自己都不知道,其实他早已泪流满面。

桓家祠堂外,众人好不容易杀出一条血路,邋遢老人在以桓老堡主传授的秘术,用盛放有桓氏子嗣鲜血的双碗施法。之后老人等待片刻,颓然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喃喃道:“为何如此,不该如此的……”

浑身浴血的桓氏兄妹脸色苍白。黄尚嘴唇颤抖:“那些妖魔鬼魅,不知道用了什么阴毒法子,早就耗尽了两尊石狮子蕴含的灵气。”陶斜阳一屁股坐在地上,以刀拄地。

老人转头望向校武场那边的云海,山岳下沉,拳罡迎敌,云海之上更有剑光纵横。老人生出一丝渺茫希望,挣扎着站起身,对四个年轻人说道:“你们四个,赶紧离开飞鹰堡。先前你们护送我来到这里,现在轮到我护送你们几个孩子一程。你们应当为飞鹰堡桓氏留下一点血脉香火,不要犹豫了,赶紧离开此地,走得越远越好,以后不要想着报仇!”

陶斜阳根本没有起身的意思,他抬头望向那个心仪多年的桓氏女子,沙哑道:“桓淑,你和桓常一起走吧,我要留在这里,走南闯北这么多年,真的有点累了,今天就不走了。”

黄尚正要说话,陶斜阳对他摇头道:“黄尚,别劝我了,我意已决!”

老道人喟叹一声,带着徒弟和桓氏兄妹,一起杀向近处的飞鹰堡北门。

陶斜阳盘腿而坐,面朝祠堂大门,开始以袖口擦拭长刀。黄尚跟随师父奔跑,视线朦胧,始终不敢回头看那个年轻武夫。桓淑突然转头望向那个熟悉男人的落魄背影,有些于心不忍,心中千言万语,到了嘴边,便烟消云散。

生死之间,最见真性情。

年轻女子被兄长一拽而走,不再停留。

陶斜阳低下头,凝视着雪亮刀身映照出来的那截脸孔,扯了扯嘴角——还是不喜欢啊。

鬼婴被陆台一竹扇透心戳死,其哀号传出主楼厅堂。楼外的那片黑色云海之上,顾不得两把飞剑还在肆意飞掠,高冠老人再度现身,脸色难看至极,整个人气恼得连五岳冠都开始颤颤巍巍,几乎已经淹没屋脊的云海,更是翻滚如沸水。

老人对着主楼那边怒吼道:“废物,废物!留你何用?!”

高冠老人伸出一只手,猛然攥紧。大堂之内,苦苦应对两把飞剑的拂尘男子,其在学道之初,就被老人以师门秘法控制,此刻他的一颗心脏毫无征兆地炸开,然后瞬间魂飞魄散,骨肉分离,所有鲜血都被干干净净剥离出来,化作一大团猩红血球,不计代价地向外冲撞。一个观海境练气士的气海爆裂,将那座被陆台鸠占鹊巢的符阵,炸得七零八落,摇摇欲坠。猩红血球好似倦鸟归巢,试图掠向云海老人。

陆台皱了皱眉头,收回针尖和麦芒,以免被那些污秽鲜血沾染,到时候可就不是耗费天材地宝那么轻松了,也不再往符阵灌注灵气。于是血球化作一条溪涧,拉伸出一条纤长的河道,从大堂漫延到了云海之上,涌入老者的手心之中。

老人如饥汉饱餐一顿,双眼绽放血光,他双手挥袖,两股鲜红气机从大袖中汹涌而出,一时间罡风大作,初一、十五两把飞剑在云海之中四处飘散。

高冠老人脸色狰狞,低头看着那座尚未触地的中央山岳,大怒道:“垂死挣扎!本来还想着鬼婴初生,胃口不济,才将你压在山岳磨盘下,一点点榨取精血。既然现在害得老夫万事皆休,老夫就不用这般讲究!去死!”

陆台来到飞鹰堡主楼的那座观景台,驾驭两柄飞剑掠向云海老人,畅快大笑道:“老贼!我太平山等这一天很久了!”

老人脸色一凝,随即癫狂大笑道:“老夫就算今天死在这里,也要你们太平山两个天才修士一起陪葬!”老人一手不断挥袖,竭力阻拦初一、十五和针尖、麦芒四把飞剑的刺杀,一手握拳,向下凶猛砸下,“小兔崽子,死也不死?!”

陆台眼神微变,默念一声“走”,一根色彩绚烂的彩带一闪而逝,配合那条如金蛟缠绕山峰的缚妖索,一起往上提拽。绝对不能让这座中岳与其余扎根大地的四岳汇合,到时候五岳结阵,别说陈平安只是四境武夫,就是六境的体魄,恐怕都要被活生生碾压成一摊肉泥。

陆台怒喝一声:“给我升起!”山峰往上拔高了几尺。

“拼命谁不会?!”那高冠老人不愧是以狠辣著称于世的山野散修,他肆意大笑着站起身,收起那张蒲团后,他的下半身立即如枯木般腐朽,不断有灰烬飘散。老人依然不管不顾,一掠而至那座中岳,双脚触及山巅之后,轰然下压,使得被五彩腰带和金色缚妖索束缚的山峰,成功一压到底!

这座中岳落地时,整座飞鹰堡都开始颤动不已,以致城堡外的山脉也开始出现裂缝。

金色的缚妖索沿着山体向地面颓然滑去,高冠老人哈哈一笑,伸手一抓,就将缚妖索握在手心。

五岳齐聚之后,阵法已成,上阳台那边,陆台吐出一口鲜血,踉跄前行数步,好不容易扶住栏杆,手指微动,艰难开口道:“回来……”原本捆住中岳的五彩腰带亦是失去了绚烂光彩,开始恢复原形,向主楼那边掠去。老人眼前一亮,再次探臂一抓,将彩带扯在手中。缚妖索刚刚到手,又将这根彩带收入囊中,天无绝人之路,此次自己虽然吃了大亏,可好歹并不是颗粒无收。

老人重新盘腿而坐,蒲团凭空浮现,经此一役,头顶五岳冠已经灵气稀薄。头顶云海那边,唯有主楼那名剑修的两把飞剑还在挣扎,之前那两把袖珍飞剑,在中岳成功压死那金袍少年后,便向地面坠落,落在了远处的两处巷弄之中,多半是就此销毁了,实在可惜。

今日大仇得报,老人心中有些快意,他要赶紧离开飞鹰堡,免得被扶乩宗或者太平山的老王八拦阻截杀,再次沦为丧家犬。

事已至此,太平山依然没有金丹或是元婴修士出手,看来这一死一伤的两个崽子太过托大,才给了自己安然离去的机会。不过这两个年轻人,绝对是太平山最拔尖的嫡传弟子,说不定还是那位山主的得意高徒,不然哪有胆子带着一身法宝招摇过市。如果自己不是早就跟太平山结下了不死不休的梁子,恐怕早就避其锋芒了。

高冠老人默念“收山”口诀,五座山峰瞬间拔地而起,体形越来越小,最终重返五岳冠之中。

老人一边挥袖驾驭云海,阻挡陆台的针尖和麦芒,一边盘腿坐于蒲团上,笑着往校武场那边下降。

地上有一摊亮眼的金色,就像从竹竿上不小心掉落的一件金色衣裳,随意铺在地面上。明明一件法宝唾手可得,高冠老人却脸色剧变,双手在虚空一拍,整个人连同蒲团一起猛然升空,那座十不存一的黑色云海疯狂涌向老人。

校武场地上那抹金色,从刚好能平躺一人的大坑中一跃而起,高声喊道:“陆台,针尖借我一用!”

陆台没有丝毫惊讶,心意微动,巨大的飞剑针尖便出现在陈平安脚下。先前初一、十五“坠落”时,陆台其实就发现了蛛丝马迹。陈平安说过,它们是本命飞剑,却不是他陈平安的本命之物。所以陈平安如果真的死了,初一、十五只会更加拼命地杀敌,只有陈平安假死,才会故意让两把飞剑演戏。

之后那条缚妖索同样“装死”,陆台忍得很辛苦才没有笑出声。依葫芦画瓢,灵机一动的陆台也故意失去对五彩腰带的控制,任由高冠老人将其取走。

老人去势极快,可是早早隐匿在附近的初一、十五,来势更快。它们一左一右,瞬间戳穿了那蒲团,使得高冠老人远遁速度微微凝滞。

又有陆台的飞剑麦芒在高空阻拦。最关键的是陆台的五彩腰带和陈平安的金色缚妖索,重新活了过来,同时绑缚住高冠老人的手臂,如两条蟒蛇缠绕人身。

而陈平安,踩在飞剑针尖之上,追着空中的高冠老人和云海,飞掠而去。

御剑远游!

在山岳镇压之下,陈平安在出拳之前,跺脚裂地,硬是临时开辟出一个可供他躺下的大坑,这才得以逃过粉身碎骨的下场。但是被五岳大阵的磅礴气机当面压下,好似置身于密封棺材内的陈平安,可一点都不好受,当下肋骨断了好几根,如果不是在竹楼习惯了这种伤势,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高冠老人离去。

陈平安在踩剑“飞升”之前,就以剑师驭剑之法,将先前那把丢在一旁的长剑痴心握在手心。

彩带和缚妖索捆住老人双手,并且两物能够破开云海遮掩,准确牵引三把飞剑去戳破那块蒲团,这使得初次驭剑的陈平安很快追上高冠老人,对着那家伙的后脑勺就一剑劈去。

老人拼了老命裹挟云海加速向前,好不容易躲开了那一剑,可是剑气流溢,仍是在高冠老人脑袋上留下了一条血槽。

上阳台那边,陆台一咬牙,再次说出“开”二字,青衫飘飘,御风追去,速度犹胜飞剑针尖。

陆台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十数个眨眼工夫,就飞快截住高冠老人的去路。

老人吃足了苦头,竟是不敢硬闯,转弯绕行,结果被后边两次出剑都慢上一线的金袍少年,给一剑刺穿,透心凉!

这柄剑极其古怪,老人的生机连同灵气,骤然流失,被透体而过的长剑不断汲取。

老人停下身形,蒲团下的云海随之径直悬停。他低头看了眼剑尖,凄然一笑。

取我性命者,竟然还不是那四把本命飞剑。帮助这把长剑取我性命者,竟然只是一张自己瞧不起的方寸符。

现在这些宗字头仙家的小家伙们,怎么比我们这些山泽野修还要奸猾狡诈了?

陈平安本想乘胜追击,再出一拳,但是陆台已经近乎嘶吼地以心声提醒陈平安,让他借着飞剑针尖,赶紧后撤,越远越好。

高冠老人扶了扶头上那顶歪斜的五岳冠,也不去拔出那把刺破心脏的痴心,阴恻恻地笑望向陆台。

两件法宝依旧死死捆住老人的双手,竭力限制老人灵气的流转。蒲团已经破碎不堪,被三把飞剑刺出数十个窟窿,四处漏风了。

陆台与高冠老人相对而立,心有余悸,当时他故意自称太平山修士,为的就是吓退这个老家伙,哪里想到老人一听说他们来自太平山,就跟疯狗一样乱咬人,陈平安当时的境地,是名副其实的命悬一线。

陆台稳了稳心神,平静道:“我们其实不是太平山修士。”

老人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方才老夫就想明白了,太平山教不出你们两个小娃儿。”

四方云海逐渐消散,无功而返,重归天地。

神仙打架总在天上,可是悲欢离合,多在人世间。

飞鹰堡主楼厅堂内,气氛诡谲。

堡主桓阳已经行动自如,但是看都没看一眼身边椅子上的妇人尸体。

老管家何崖,眼神复杂地瞥了眼堡主夫人,于心不忍,欲言又止,却被桓阳以冷厉眼神制止。

桓阳一只手扶在椅子把手上,沉声道:“今日大堂之事,谁都不要对外宣扬,谁敢泄露一个字,不但家法伺候,还要连累一房所有人,打断手脚,悉数逐出飞鹰堡!”桓阳并不转头,只以手指随意点了点身旁的椅子,“夫人积劳成疾,重病不治……”桓阳略作停顿,冷声道,“死后牌位不放入我桓氏祠堂!不许葬在——”

大堂众人噤若寒蝉,不敢有半分质疑,只有何崖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打断桓阳的后半句话,惨然道:“堡主,夫人是有过错,可是希望堡主看在这些年夫人相夫教子、操持家业的分上,准许夫人葬在后山吧。堡主,就算我何崖求你了……”说到最后,这个为飞鹰堡鞠躬尽瘁的老管事,为一拨拨稚童传道解惑的老夫子,竟是泣不成声。

桓阳勃然大怒,重重一拍椅子把手,打得整张椅子瞬间断折垮塌,他脸色阴沉,思量片刻,冷哼道:“此事稍后再议!”一向待人和善的桓阳,此刻如一头饥鹰饿隼般环顾四周,看得所有人头皮发麻,都不敢与之对视,纷纷低头。

“飞鹰堡能不能存活下来,现在还不好说,你们暂时都不要离开这里,谁敢擅自离开大门,何崖,杀了他!”桓阳撂下这句话后,独自离开大堂,登楼而上,来到那座连父亲都不知为何要命名为“上阳台”的地方。这辈子从未如此铁石心肠的男人,举目远眺,试图早点看到那场大战的结果。只可惜他武道修为平平,目力有限,看不出半点端倪,只依稀可见云海散去、剑光纵横而已。

桓阳压低嗓音,咬牙切齿道:“若是那鬼婴生下来,真有他们说的那么厉害,由我飞鹰堡全权掌控,倒好了!”

老道人带着三人顺顺利利逃离了飞鹰堡,一路往北边大山深处钻。这一路,顺风顺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除了零星的阴物鬼魅出来搅局,并无太大的波折。

不说劫后余生的三个年轻人,就连老道人自己都觉得无法想象,一时间四人都有些恍若隔世。

站在山坡之上,桓常突然说道:“我要回去。”

邋遢老人暗中点头,有此心志,且不去谈幼稚与否,将来才有希望帮助桓氏重振旗鼓。若是只顾着仓皇逃窜,老人不会看轻女子桓淑,却要打心眼瞧不起桓老兄弟的这名嫡孙。

原先那片漆黑如墨的云海已散,虽然暂时还不知道飞鹰堡是否已就此脱离死局,可到底是一个好兆头。

老道人举目望去,以山门道法粗略观其气象,飞鹰堡内的浓郁阴气几乎消散殆尽,于是他出言劝慰桓常:“别着急回去,如今大势好像已经转向我们这边,你在这个时候,绝不可节外生枝。”

桓常握紧腰间刀柄,手背青筋暴起,闷声道:“父母还身处险境,我做儿子的却要袖手旁观,不当人子!”

老人哑然失笑,耐心解释道:“无谓的牺牲,并非真正的勇气。桓常,要做你爷爷那样的男人,只有真正到了退无可退的时候,才去做那一刀劈开灵官像的壮举!便是我们隐居山上的修行中人,听过你爷爷的事迹之后,也要拍案叫绝,称呼一声英雄。这份胆识气魄,可不是匹夫之勇。”

桓常默默点头。这个被家族寄予厚望的年轻武夫,到底不是钻牛角尖的性子,如果心性不宽,身为飞鹰堡下一任堡主,早就容不下在飞鹰堡蒸蒸日上的外姓人陶斜阳。

桓淑轻轻扯住桓常的袖子,桓常抬头一笑:“我没事,放心吧。”

老人有些欣慰,如此江湖,才有滋味。

年轻道士黄尚喃喃道:“师父,那两个外乡人,难道真能将那尊魔头斩杀在天上?”

老道人哭笑不得,叹息道:“有能耐布置下这么大一个局,颠倒百里风水气运,极有可能是一个金丹境的大魔头,那搬动山岳之术,别说是师父我,就是你那位天纵之才的师祖,在修为巅峰之际,一样做不到。那两个年轻人,如果能够赶跑强敌,就已经是万幸,根本不用奢望他们成功杀敌。”

脱离险地后,老人那根时刻紧绷的心弦便松了,顿时显得神色萎靡,今日一战,让这个山居道人实在是心力交瘁。

老道人靠着一棵大树:“除非是扶乩宗的大修士闻讯赶来,否则很难拦下那个驾驭云海的魔道巨枭。”

三个年轻人脸色凝重,桓淑咬紧嘴唇,心情尤为复杂,爹娘还在困境之中,祠堂外还有个自愿等死的傻子,自己和兄长哪怕苟活,仍然前途渺茫。何去何从,桓淑当真不知道。

黄尚神色黯然,辛苦修道数载,片刻不敢懈怠,本以为已经道法小成,逢山遇水,不在话下,哪里想到在这世外桃源一般的飞鹰堡,就差点丢了性命。

老人打破这份沉闷气氛,大口喘气之后,笑了笑:“你们放心,只要这次魔头铩羽而归,肯定会引起扶乩宗的重视,那魔头百年之内,绝对不敢再兴风作浪了。扶乩宗有两位结为道侣的仙人,一旦惹恼了他们,任何一人下山灭杀魔头,易如反掌!”老人似乎犹不解气,做了个翻手的动作,加重语气,“易如反掌!”

祠堂外,陶斜阳忧心忡忡。他并不是担心飞鹰堡沦为人间炼狱,而是担心将年幼的自己丢入此地的家族老祖。此役折损太重,恐怕会害得他无法一步步成长为沉香国宗师第一人。

他要将心仪美人收入怀中。那个他看着从小女孩变成少女,再变成婀娜女子的桓淑,他是真心喜欢。

美人,他要。江湖,他也要。说不得以后还有机会去山顶看一看风光。

他偶尔假借为桓氏奔波江湖的机会,与老祖宗私底下碰头。那位老祖曾经教诲他,只要是喜欢的东西,就应该抓在自己手里,实在抓不住的,要么干脆别多想,要么直接毁掉。陶斜阳深以为然。

四下无人,卸下面具的陶斜阳,神色阴晴不定。他收起杂乱心绪,觉得那对早已无用的石狮子碍眼,先后两刀劈下,将两尊石狮劈作两半,轰然倒地。

发泄完心中郁气之后,年轻人立即醒悟这件事做得差了,一旦老祖谋划失败,不得不退回老巢休养生息,自己这般赌气行径,很容易露出蛛丝马迹,被那个该死的老家伙看出点什么。于是心思缜密的陶斜阳快步向前,以浇灌纯粹真气的刀柄,一点点敲烂颓然倒地的石狮雕像。然后他快步走向飞鹰堡主楼,半路上一掌拍在自己胸口,打得自己口中鲜血四溅,这才罢休。

山上凶险,风大人易倒;江湖险恶,水深船易翻。人心起伏最难平。

心定且赤诚,何其难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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