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两人四境三战

陈平安抱拳致谢。

老人笑道:“老夫姓齐,你要是不介意,喊我一声齐爷爷或是齐前辈都可以。今天南边有点异动,我刚好跟好友一起巡视城头。估计隐官大人也是来了兴致,巴不得对方展开攻势。”

老人记起一事,突然补充道:“还是别喊我齐爷爷了,喊我齐前辈就行,否则感觉像是在占老大剑仙的便宜,这可使不得。”

话音刚落,两人脚下的城墙下方,发出一阵闷响。估计是隐官大人摔到了地上,引发震动。

老人笑着提醒道:“虽然有老大剑仙帮忙盯着,隐官大人也在,但是你还是要小心一些。兵无常法,妖族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展开下一轮攻势。好了,你继续忙吧。”

不见老人移动脚步,他就出现在了十数丈外的城头上,就这样蜻蜓点水,老人的身影转瞬之间就消失不见。

陈平安跳下城头,转身返回茅屋那边。他突然听到南方大地上响起一阵阵难以言喻的声响,不是刺破耳膜的那种难受,而是动静不大却让人恶心的那种,他赶紧走到墙头,举目望去。

在一望无垠的城外峡谷中,出现了一个大妖。陈平安站在城头上看那个东西,就像一个人低头看着不远处泥地里的一条蚯蚓。

陈平安完全可以想象,那条蚯蚓的真实体形,一定极其恐怖。

然后陈平安就看到城头这边,先前那位隐官大人坠落的方向,炸开了一团巨大的雪白光芒,如一粒珠子滚向那个大妖。

峡谷内,尘土飞扬,打得翻天覆地。

约莫一炷香后,隐官大人返回城头,站在离陈平安不远处,使劲张大嘴巴,伸出双指摇了摇一颗牙齿,最后好像不舍得将其拔下来,只是朝走马道吐了一口血水。有些生气的她大摇大摆地走在城头上,城头走马道给她踩得一步一震。

在城头结茅守城的老剑仙不知不觉来到陈平安身边,笑着解释道:“对她而言,没打死对方,就是自己输了,所以比较恼火。这时候谁都不要管她,否则会很麻烦。以前也就阿良乐意跟她唠叨唠叨,喜欢火上浇油,雪上加霜,反正经得起她的揍。如今阿良离开了剑气长城,估计她有点无聊吧。其实对面那头不太走运的大妖,只是象征性过来露一面而已。”

老剑仙带着陈平安一起走向茅屋,突然说道:“因为某些原因,你是一个例外,所以我跟你也多唠叨一些。”

陈平安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这天夜幕降临后,陈平安离开曹慈建造的那间小茅屋,坐在了北边的城头上喝酒,眺望着那座巨大的灯火通明的城池,望向宁姚家的方向。

他的左边肩头忽然给人一拍,他向左望去,宁姚已经坐在了他的右手边。

她这次走上城头,拿来了一些吃食,放在茅屋那边,她还将一坛酒提到城头。陈平安递过养剑葫芦,宁姚将酒倒入其中。

酒坛空了后,被宁姚随手丢向城外,摔落在地也没有发出声响,毕竟是小小酒坛,不是先前那个隐官大人。

宁姚喝了口酒,开始发呆。陈平安便陪着她一起发呆。

宁姚轻声道:“讲不讲道理,其实跟一个人活得好不好,没半点关系。”宁姚伸出手臂,指向城池,“那边,有些人资质太好,所以只要他在规矩之内滥杀无辜,谁都拿他没办法。到了城头以南的战场上,这种人依然是响当当的大英雄,剑气冲霄,以无敌之姿凿开妖族大军,便是记恨他的人,都不得不承认,有他没他,大不一样。”宁姚摇晃酒壶,“我走过浩然天下很多地方,见过各色人。有些人只是投了个好胎,就一辈子荣华富贵,衣食无忧,每天只是在那里埋怨人生无趣,发牢骚,说自己太苦了。”她将养剑葫芦还给陈平安,“狗屁倒灶,挺没劲的,是不是?”

陈平安想了想,说道:“还好吧。别人怎么活,各有各的道理吧,不合我们心意,未必就是错的。”陈平安喝了口酒,“有烦心事?”

宁姚点点头:“有人想要买我家的斩龙台,我不愿意卖,人家便出了天价,讲道理,讲大义,讲世交情分,什么都讲,讲得我有点烦。”

陈平安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言语,只是轻轻握住了宁姚的一只手。

宁姚没来由笑了起来:“但是只要一想到你小时候过着苦哈哈的日子,饿着肚子,在泥瓶巷里偷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就觉得其实这些都没什么。”

陈平安笑着望向远方,清风拂面,不再像最早那样刮骨锥心了,就像家乡山林中的微风,他柔声道:“这样啊。”

一夜无话,最后宁姚靠着陈平安的肩头,怡然酣睡到天明。陈平安纹丝不动,安静守夜。

他曾经见过一句很动人的诗句,在家乡神仙坟的一座泥塑神像上,不知是谁刻上去的:“自童年起,我便独自一人,照顾着历代星辰。”

明月依旧隐去,太阳照常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宁姚难得睡得如此踏实,她醒来后抹了抹嘴,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干脆直接御剑下了城头,往北边城池潇洒而去。

陈平安返回茅屋吃了顿早餐,然后就开始从左到右地沿着北边的城头走桩练拳。他对这一带早已熟门熟路,可以一路闭着眼睛,宁姚说今天可能不会来城头看他,所以陈平安带上了些吃食,打算走得远一点。

之前大概是靠近老剑仙的修行之地,剑修稀少,陈平安只见到了姓齐的老人,和那位隐官大人。陈平安这天一直往右手边练拳行去,就看到了更多的剑修,老幼男女皆有,既有来此汲取剑意、砥砺剑道的年轻一辈,他们往往独自练习剑术,或是沉默悟道,也有按例巡查城头、成群结队的剑修,他们见到了背负剑匣却打拳的陈平安,无一例外,都没有和他打招呼,人人眼神漠然。

陈平安这才对齐姓老人那句话有了些感触,剑修在这里,不愿意麻烦别人,更不愿给自己找麻烦。

正午时分,陈平安坐在城头吃着宁姚送来的肉脯和点心,细嚼慢咽。远处有一拨少年少女前行,他们一共二十余人,出剑凌厉且整齐,身姿矫健,剑招刁钻而简捷,剑意偏向杀伐、阴沉。有一位独臂中年剑修脚步轻灵地追随着方阵,在旁指指点点。这应该是同一个姓氏的年轻子弟在此修行。

陈平安没敢多看,免得被当作偷师别家祖传剑技的冒失鬼。

那名独臂剑修看了眼正在进餐的陈平安,想了想,做了一个手势,年轻剑修们欢呼一声,迅速停下修行,三三两两席地而坐。有一群远远跟在剑阵后方的男女,立即摘下包裹,给这些少年少女拿出午餐,神态恭敬。

宁姚说过,剑气长城这边等级森严,极其讲究家族传承和实打实的战功。比如那个隐官大人。“隐官”并非姓名,而是一个历史悠久,却没人能说出一个所以然的奇怪官职,总之隐官头衔世代承袭。隐官在剑气长城执掌督军、定罪、行刑等事,历任隐官中有很多碌碌无为者,就像剑气长城北边的影子,往往沦为城中大族的应声虫,但是这一代隐官大人,大不一样。

她是公认的剑气长城第四把手。十三之争,第二个出战的,就是这个脾气暴躁的“小姑娘”,对方那名战力卓绝的大妖,直接认输退出,气得她独自在战场上乱砸乱捶了整整一刻钟。剑气长城的剑修和妖族就这样看着她发泄怒火,双方都早已习以为常。

在听宁姚大致讲过十三之争的首尾后,陈平安除了记住双方阵营的巅峰战力,更记住了那个“一家之学,半壁江山”的阴阳家陆氏。

双方只在最后一刻才水落石出的出战次序,可能是另一场悄无声息却暗流涌动的大战。

这位隐官大人,为人族开了一个好头,只是剑气长城这边中盘崩溃,几乎溃不成军,所幸阿良横空出世,收了一个好尾。

陈平安吃完午饭后,就起身继续打拳,往前而走,其间他又见到了那位姓齐的老人,不过这次老人身边跟着一个面容俊美的中年男子。齐姓老人气势内敛,而男子气势鼎盛,瞧着便像是压过了老人一头。

陈平安没有上前搭话,只是停下走桩,微微低头,抱拳致意。

老人笑着点头致意,亦是没有跟这个外乡少年寒暄客套。

之后陈平安遇到了两个坐在城头喝酒的青壮剑修,以及一个站在城头上持剑不动的独臂少女,剑极大。

陈平安看见他们后就默默跳下城头,绕过他们,等他们离得远了,再跳上城头继续走桩。

黄昏时,陈平安还看到了几个从南边城下飞掠而起的剑修,他们越过走马道,御剑向北。

陈平安看了眼天色,潦草地吃了顿晚饭,转身返回。直到深夜他才回到小茅屋,结果一推门,借着明亮的月色,陈平安就看到了那个隐官大人,正在偷吃他的食物。陈平安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羊角辫“小姑娘”缓缓转过头,腮帮鼓鼓的,一点都没有做贼被抓的觉悟,反而一脸责备和警惕地望向陈平安,像是在问你谁啊,来我家做甚?

这不是入室行窃的小偷,根本就是下山打秋风的土匪啊。

陈平安只好默默退出茅屋,掩上房门。他怕一言不合,就给这位战功彪炳、性情乖张的隐官大人,一剑戳个稀巴烂。

陈平安去往茅屋后边的北城头,坐着喝酒。他突然听到身后一阵拍掌声响,转过头,看到隐官大人收起手掌,指了指茅屋那边,随后扬长而去。

是提醒我可以回去收拾残局了?

陈平安一阵头大,为小心起见,他还是坐在原地,等到她走远了,才回茅屋看了一遍,宁姚带来的吃食,已经所剩无几。

陈平安叹息一声,收拾完这间乱七八糟的屋子后,重返城头,开始练习郑大风赠送的《剑术正经》。他依然虚握长剑,手中并无真正的长剑,主要是练习开篇的雪崩式和镇神头。

宁姚今天没有来到城头探望陈平安。陈平安便在后半夜返回茅屋躺下,安然入睡。

第二天清晨,陈平安刚走出茅屋,就看到那位隐官大人大踏步而来,身后带着几个少年少女。她径直走入屋子后,很快就怒气冲冲地走出茅屋,瞪大眼珠,使劲做出凶神恶煞的模样。她兴许是在责问为何茅屋今天没有东西可偷吧。她身后那几个气质不俗的少年少女,都有些幸灾乐祸。

陈平安脸色尴尬,只好装傻扮痴。

如果她不是隐官大人,陈平安真的想要捏一捏她的脸颊。

隐官大人这次是真的有点生气,她脚下的剑气长城轰然一震,身穿一袭宽松大黑袍子的她掠向高空,转瞬即逝。

宁姚在下午来到剑气长城,听陈平安诉说经历后,笑着说:“不用担心,那位隐官大人就是这样的脾气,吃过她苦头的剑修不计其数,但她其实是个很好对付的顺毛驴,喜欢听人说好话,送她漂亮东西,一概全收。但是她吃干抹净或收下东西后,撑死露个笑脸,从不念旧情。如果惹上了隐官大人,也有办法,剑气长城那些个运气不好的,就会在她出手之前果断开始装死,她会觉得出手打死这种废物,脏了她的手,往往一笔勾销,而且她也不太记仇,也有可能是她根本记不住那些人。”宁姚记起一事,“听朋友提起过,隐官大人跟小茅屋里的人关系不错,破天荒地青眼相加,曾经有人看到姓曹的将隐官大人放在脖子上,然后他一路打拳,行走在城头,当时有个路人差点吓破了胆。”

陈平安感慨曹慈真是厉害。

宁姚笑道:“以前不熟,我最近多打听了一些曹慈的事情,得出一个结论,跟曹慈走在同一条道路上的纯粹武夫,其实挺惨的,尤其是所谓的武道天才。”宁姚接过陈平安的酒壶,喝了口酒,脸色红润,“一座天下的练气士,很难有公认的同境第一,因为本命飞剑、法宝仙兵这些东西,其实不算身外物,很多生死大战,一锤定音的恰好就是这些东西,所以机遇福缘会改变很多既定事实。武夫不一样,不太依仗这些,甚至反感这些,因此会有拳无第二的说法,输就是输,赢就是赢。”

陈平安点点头,他曾经在泥瓶巷见到的大骊藩王宋长镜,之后在竹楼出拳的崔姓老人,以及艰难破境后登天而行的郑大风,都与山上神仙截然不同,那种“我争第一,谁与争锋”的宗师气势极为显著。

宁姚将酒壶递还给陈平安:“我的结论其实只说了一半,你觉得曹慈很厉害,可是我觉得你更厉害。”

陈平安咧嘴傻笑,能够让心爱的姑娘认为自己厉害,那就真的是厉害。

宁姚认真道:“因为同一个时代的武夫,肯定没有几个人能够与曹慈交手,没有几个人能够真正领教曹慈的那种‘无敌’气焰。你不但跟他交过手,而且一打就是三场,全输之后,你在跟他的心境之战中却能够不输,这真的很难得。”宁姚咳嗽一声,坐直身体,拍了拍陈平安的肩膀,“这很难得,要保持,再接再厉。”

陈平安原本还在郑重其事地想着宁姚的话,突然发现宁姚眼中的促狭,便知道她是在模仿那个曹慈,故意捉弄自己,陈平安笑得合不拢嘴,连酒都顾不上喝了,对宁姚说道:“你学他一点都不像。”

宁姚翻白眼道:“你学他就像?”

陈平安摇头道:“我不学他,我也不用学他。”

宁姚啧啧出声,不知道是欣赏还是打趣。

陈平安呵呵一笑。

宁姚何等聪慧,立马就知道这家伙是在学自己在鹳雀客栈时的模样,她直接捶了陈平安肩头一拳:“喝你的酒!”

陈平安果真喝了口酒,然后笑道:“哇,今天的酒好像格外好喝。”

宁姚瞥了眼陈平安手里的养剑葫芦,蓦然脸红起来,又给了陈平安一拳,气呼呼道:“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陈平安提着养剑葫芦,一头雾水。

宁姚起身御剑离去,不忘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陈平安眨了眨眼睛,满脸无辜。陈平安挠挠头,继续喝酒,琢磨来琢磨去,就是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不是个好东西了。只不过陈平安倒是感觉宁姚其实没有生气,就是有些……害羞。

陈平安觉得萦绕心扉的这种滋味不坏,好像比喝了美酒还美。

有一个在剑气长城高空御风蹈虚的俊美男子,正是之前齐姓老人身边的那位,无意间撞见了这一幕,他笑了笑:“原来是个不开窍的愣头青。”

陈平安喝过了酒,别好养剑葫芦,起身练习剑炉立桩。

月光入怀,皎皎在肩,一夜安宁。

天微微亮后,陈平安猛然睁眼,发现自己竟然一动不动地立了半夜桩。他有些后怕,这要是一不留神掉下城头,人家隐官大人可以毫发无损,而他肯定就是下边墙根的一摊肉泥了。

陈平安做了几个舒展筋骨的动作,跳下城头,回茅屋吃过了宁姚昨夜准备好的早餐,然后继续枯燥无味的走桩,沿着城头走马道往右而去。

一路上,陈平安遇上了一个满脸贱笑却杀气腾腾的少年胖子,老规矩,他跳下城头绕过,再重返城头时,又看到城头上站着一个姿容俊美、略显阴柔的少年,然后看到一个满脸疤痕的黝黑少年,最后看到了那个背负巨剑的独臂少女。只是今天她身边多出了几个年轻女子,这些女子仿佛将宽阔城头当作了郊游地点,一条锦绣绸缎上,摆满了精美的吃食。

当陈平安再次从城头上跳回走马道时,她们便一个个望向他。陈平安与她们远远擦肩而过的时候,她们还在对着他指指点点。

陈平安头皮发麻。

其实为何如此,他一清二楚,前前后后的这些家伙,肯定就是宁姚之前描述过的那些朋友,而且都是并肩作战的生死同伴。

这是陈平安第二次有些埋怨自己脚上的草鞋。第一次是在大隋京城,他怕给李宝瓶、李槐他们丢脸,还专门买了双崭新的靴子,只是他并没有去东山的山崖书院,便跟崔东山离开了京城,穿了一会儿新靴子就将其脱下来,换上了最习惯的草鞋。

陈平安更希望将自己收拾得更好些,哪怕不是曹慈、崔东山那种与人相得益彰的仙气装束,也一定要干净整齐,就像林守一那种,最好带一点书卷气,哪怕是暂时的都好,发髻上再别上一支玉簪子,腰间的养剑葫芦就不用换了,剑匣也不用……

陈平安继续前行,心中哀叹,有些后悔。走着走着,陈平安突然笑了笑,他抬起脚,低头看了眼脚上的草鞋:“老伙计,可不是我嫌弃你啊,你的任劳任怨,我很感激,你看你那几双阵亡在游历途中的同伴,我可是都收好了的,一双也没有扔掉,都在十五的肚子里头养老呢。嗯,书上说这叫颐养天年,哈哈,想要含饴弄孙,就是为难我了……”

自言自语的陈平安没有发现,那些过来看他是何方神圣的家伙,如下锅的饺子一般,一个个主动“掉下”了城头,原来是宁姚从城头上空一路御剑而来。胖墩少年、董黑炭和俊美少年纷纷落荒而逃,那些女子则忍着笑意,胡乱收拾起包裹,御剑离开城头。

陈平安转过头,看到宁姚御剑而至,骤然悬停在城头外边的高空,然后缓缓飞掠,与陈平安的走桩速度相当。

宁姚无奈道:“你别管他们。”

陈平安笑着点头。

宁姚御剑在空中划出一个美妙弧度,撂下一句:“我还有事,明天找你。”

陈平安还是在深夜时分回到两栋茅屋附近,这次老剑仙不知为何站在北城头上,像是在遥望那座没有城墙的城池。陈平安快步跑过去,喊了一声陈爷爷。老人收回视线,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指向北方:“就是这么点人,可能还不如浩然天下一座州城的人多,挡住了妖族这么多年,我自己都觉得奇怪。”

陈平安不知道如何回答,便不说话。

老剑仙转头笑望向陈平安:“陈平安,我们相处得还算不错,对不对?”

陈平安点点头。

老人笑问道:“可是如果我说我跟曹慈处得更好,对他期望更高呢?”

陈平安仍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老人不着急听到答案,只是在看陈平安的眼睛,更是在看陈平安的心境,老人有些唏嘘。

这一次这位阿良嘴中的老大剑仙,甚至运用了剑术神通,直指陈平安的神魂深处。

原来如此。

原本挺好的一个修道坯子,如果顺风顺水,运气好的话,大概在浩然天下,修出一个地仙是不难的,可惜早早给人摔得稀巴烂,如瓷器碎成了一片片,在长生桥被打断之前,就早早遭受了一场更大的劫难。

心境,心镜。

镜子碎片有大有小,老人见到了最大的几片,上面所承载的画面,景象各异。

说难听点,这是一个类似养蛊的过程,不是弱者俯首朝拜强者,而是彻底没了。少年这么多年应该在竭力拼凑碎瓷片,而且并不自知。

说好听点,就有些高妙了,这算是天行健,自强不息,强者愈强,最终一两片碎片,越来越璀璨夺目,如日月悬空,群星暗淡。

心境之争,与修为高低关系不大,所以极为凶险,练气士有很多的说头和秘法,什么扪心自问,叩心关,什么君子参省乎己,什么破心中魔障。

有些旁门左道和邪门歪道,以诸多下乘的、不入流的观想之法走捷径。总之,其中学问很大,而且很杂,如同山脉起伏,一座座山峰有高有低。

而儒释道,就是三条独立的大脉,这就是所谓的立教称祖。兵家是一条断头山脉,只差一点就成功了。曾经作为四大显学之一的墨家,有点类似兵家。就像大江大河,不管多长多宽,如果最终不能入海,距离成为大渎始终有着一步之遥。

陈平安始终没有给出答案,老剑仙却已经得到答案。

老人微笑道:“先前你跟宁丫头聊到道理的时候,我刚好不小心听了一耳朵,想不想听我唠叨一点过来人的看法?”

陈平安果断点头。

老人笑道:“我可以告诉你一个诀窍,可以既讲道理,又过得还不错,一定不至于将来有一天自己把自己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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