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说求。我要有肯定就借给你啦。但是我没有,你就算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响头,我也还是没有。你想想別的办法吧阿俊。”
这一场戏的最后镜头,是林雪推门进去的矮胖背影。
衣著过的陈诺站在台阶下,那一张默然无声惨白的脸。
“卡,收货!”
“我钟意呢场戏啊,有feel的。”"
雨下下来了。
许鞍华用雨来烘托气氛,是很有一手的。
在《天水围的日与夜》中,她用连绵不断的细雨,渲染出单亲母亲和女儿在困苦生活中的那种压抑与隱忍。
在《千言万语》中,她也用了雨,来承接人物內心情绪的崩溃与情感的宣泄,雨如泪落,人与人之间的误解和无奈,都在雨中默默发酵。
而在这里,用雨的意思没有那么复杂,仅仅是一个雨夜之中的便利店,更像是一个適合倾诉、
会面的地方。
至於谢家俊心里的悽苦,又岂是用雨能够形容的。
便利店灯光昏黄,玻璃窗被雨丝敲得发出细碎声响,
陈诺拿著一瓶啤酒,坐在 ,吴君茹就过来了,一脸尖酸刻薄的样子,不像《金鸡》里那个阿金,倒像是个斤斤计较的市偿阿姐。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陈诺,旋即大声呵斥道:“喂!这里唔准饮酒的,知不知啊?”
有生以来第一次,谢家俊没有在別人的训斥下乖乖听话。
他依旧坐在那里,呆呆的望著窗外。
“讲话你听不到啊?我话一一这里唔准饮酒呀!你耳仔聋啊?”吴君茹眉头一皱,声音又尖利又刺耳道:“你再唔出声,我真系报警啦。”
陈诺这个时候才慢慢吞吞的站了起来,“我不叫餵。”
吴君如上下扫了他一眼,撇嘴道:“你不叫喂,你叫癲佬。”
“你才是癲佬,你全家都癲佬。”陈诺低声嘀咕道。
“卡,收货。”
“哈哈哈哈哈哈哈,诺仔你最后这句即兴台词好有趣。我好中意。”
被便利店赶了出来,陈诺乾脆就站在便利店门口喝啤酒。
他的动作很生疏,喝酒的表情就像是在喝一壶础霜。
造雨车在这一条深水埗的街道上,造出了倾盆大雨的效果。就在这样子的夜色下,秦沛打著伞,从雨中走了过来。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陈诺,就准备进便利店,但马上停下了脚步。
这个时候陈诺已经转过头,在看著他了。
陈诺迟疑道:“老先生?”
秦沛惊道:“我叼, ?你怎地在这里?”
“我就住在这附近啊老先生。”
“噢。”
“老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也住在这附近吗?”
“不是,我朋友住在这里”秦沛看看他手里的酒,忽而笑了,“小顛佬,你有钱买酒?
当谢家俊一个人在便利店里喝酒的时候,店员会过来驱赶他。
然而,当一个身上手臂都有著纹身的老头,跟他在便利店里一起喝酒的时候,那个尖酸刻薄的店员却站在柜檯后面,看都不敢看过来了。
那或许是因为,在谢家俊面前,店员是老鹰。但在 。
在整部戏里,这样的细节比比皆是,由此营造出压抑绝望的氛围。
秦沛一口气就把手里的那一瓶嘉士伯喝下去了大半瓶,而后舒爽的长出了一口气。
陈诺现在口袋就剩下了 ,依旧让他露出和片刻之前不同的喜色,但马上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老先生,你的头喝酒没问题吧?”
“没问题啊。反正都快要死了。早一天晚一天没有关係。喂,小顛佬,去买点下酒菜啊。”
片刻后。
陈诺包里终於空空如也,而他们的桌上有两袋摊开的方便麵,上面洒著胡辣椒麵。
秦沛拈起一块,送进嘴里,嚼了两口,又喝了一口酒,眼晴都舒服的眯了起来。
哈的吐了一口酒气。
然后,没有任何徵兆,若无其事的淡淡说道:“我已经决定要回去了。”
陈诺原本酒意朦朧的双眼瞬间睁开,张口结舌:“啊?”
秦沛道:“反正都要死,不如拼一把啦。丟他老母,我几天没在,我老婆就以为我死了,房子卖了,钱也没了,丟,我现在住都没地方住,都只好住朋友家。回去起码还有床睡。”
“可是·—”
“没可是啦。出来之后才发现,那些人说得才是真的。”秦沛笑了笑,“这里才更像十八层地狱。”
陈诺木著脸,眼神呆呆的看著啤酒瓶。
隨后,把手放在了瓶身上,用极慢的速度拿了起来,放在了嘴边。
停顿了两秒钟,轻轻的喝了口。
“卡,收货!”
“诺仔,看你喝酒,我好揪心。”
而这,还不是最后一根稻草。
对於一个男人来说,最后一根稻草,往往都来自於女人。
看著眼前金碧辉煌的客厅,陈诺眼神复杂,难以形容。
“找我借钱?哈哈哈哈哈哈,你找我借钱?你觉得我有钱借给你吗?”
袁泉的笑容异常恣意,就像雨后肆虐的洪水,把男人心里的最后一丝温度,也冲刷得乾乾净净。
“你以为就凭你给她每年买的那点破烂,你就可以走过来找我借钱。”
女人的声音就像一把刀,而她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锤子,把男人锤得异常矮小。镜头中的陈诺,整个身体仿佛畏缩起来,原本高瘦的身影,脊椎都显得有些弯曲。
袁泉又笑说道:“好啦,开玩笑的。看在你是孩子她爹的份上,说吧,你要借多少?”
陈诺艰难的开口道:“5万。
“5万?哈哈哈你怎么混的?五万都没有。我当初刚来香港,怎么就看上了你?还以为你能给我个身份,没想到你特么居然是个未成年,还差点害我去坐监。”袁泉从鼻子里轻哼一声,道:“算了,事情都过去了。你等著,我去给你拿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