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拍之前,彭浩翔也是信心满满。他毕竟也是拍过好几部电影,还拿过编剧奖的导演。
拍生活?
谁不会。
但是,现在他才知道,他的戏里有五分的现实就可以叫做生活感,有七分就叫特别有生活感。但实际上,生活就是现实,现实就是生活。哪有什么五分七分的区别。
作为一个曾经的脑瘫患者,又经受住失恋,被朋友欺骗的谢家俊,并不太可能有一颗纤细敏感的心。要是一天到晚伤春悲秋,像个文艺青年,那怎么可能活得下去?
母亲给钱让他给女儿买生日礼物,他或许会感动一下下。
但是揉眼流眼泪,外加气愤的捏拳?
必不可能。
所以第一遍动作,那都是在演。
演出来的目的,是为了向观众解释。
就像作家写一本小说,有的时候一段对话完全多余,写出来,只是为了解释给读者听。
可现实中,是不会有人解释给你听的。
听不懂?
那就做个扑街好了。
这种一言不合就让你扑街的操蛋世界,才叫生活。
……
“cut,收货!”
……
一个盘子,一旦摔烂了,就再也拼凑不回去,也再不能重新成为一个盘子。
但是人不一样。
再支离破碎的人,只要愿意,生活都能够继续。
谢家俊的职业是一个步兵。
不是拿枪的那种,也不是无码的那种。
是港岛从 。
在这个年代,这要不是香港人写的剧本,是决计不可能给主人公安排这么一个职业。
步兵,不同于骑单车的“单车手”,或是骑摩托车的“车手”,每天提着外卖走街串巷,通过步行把食物送到客人手里,是外卖仔里收入最低的一个分支。每个月的收入吃饭都还不够,又哪里可能攒钱还账?让母亲辞工?
谢家俊知道,他必须要找到其他的办法。
“想赚钱,很简单啦。”林雪叼着一根烟,在茶餐厅后面的小巷里,身上的围裙脏兮兮的,脸上更是油光水滑,“香港马场咁多,随便赢几场就可以发达啦。”
陈诺用力的眨了眨眼睛,结结巴巴的道:“可,可是,我不会赌。”
林雪吐了口口水,抹了抹脸上的油,又在围裙上擦了擦,道:“有什么不会的,阿叔可以教你。不过,赌马有风险,你要想好。”
“我……”陈诺一脸纠结的样子。
林雪哈哈笑道:“其实冇风险人人都发达,点会轮到你?实话同你讲,阿俊。这次,我这次有个兄弟托关系,拿到明天有一场的独家内幕。”
陈诺愣了一下:“什么内幕?”
林雪笑了笑,一脸神秘地凑近说道:“你知不知道‘飞龙’?”
“飞龙?”
林雪点了点头,道:“是啊。飞龙,这一匹马呢,最近连输了五场,每一场都跑到最后,今天马经上的赔率是多少你知唔知道?来,脑袋过来,我告诉你。”
陈诺把头伸过去,林雪捂着他的耳朵,嘀咕起来。
他这个时候的神情有一个明显的节奏变化,在特写镜头里。他的眼睛眨得越来越快,越来越用力,脑袋也在跟着微微颤抖。
最后,陈诺转过头,张大嘴巴,跟杂乱的头发道:“阿叔,真的?”
林雪说完,吐了一口烟圈:“肯定不是百分百得中啦。”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阿俊,人生就是个赌局,能不能赢,那就靠你自己判断。阿叔不会帮你做主。”
“我。”
陈诺吐出一个字,就紧紧闭上了嘴。
镜头中,他目光闪动,慢慢变得坚毅,腮帮子咬得鼓了起来。
……
“cut!收货!”
……
“好啦好啦,拍完啦,走吧走吧。”几个挂着工作牌的青年人开始取下小巷口的封路警戒带,其中一个头顶一堆青春痘的青年,抬头看到面前站着一个白头发的阿婆,不由劝道:“阿婆,拍完了,人已经走了,你快走吧。”
“啊?”阿婆茫然地看着他。
“拍完啦!人已经走啦!别等了!回去吃晚饭吧!阿婆。”那名青春痘的青年人大声吼道。
“走了走了!”
听他这么一喊,老阿婆倒没什么反应,但原本还在观望的人群一下子顿时做鸟兽散,纷纷离开。叽叽喳喳,吵吵闹闹,只听这些人里面有说粤语的,还有不少说普通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