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鸡鸣候旦,少吃多干

这群人大多在四五十岁上下,衣着粗麻短褐,肩头与肘部磨得有些发白,裤管被挽至膝盖,小腿上几无汗毛,有数不清的血口子。

俗话说,跳进黄河洗不清,只因黄河水粘,浸泡日久,便要被粘掉一层一层的皮一一无论这些盗伐者,还是张君侣,乃至沛县张詹的尸体,腿上都是这幅无毛的模样。

为首那人拱手抱拳,正好露出变形的指节,都是常年攥紧纤绳的痕迹。

如此种种,果然是浅夫无疑。

确认不是乔装埋伏,朱翊钧才越过簇拥的近卫,勒马上前,好奇打量。

这时,不知哪个浅夫眼尖,直勾勾盯着张君侣,探出头小声试探了一句:“张老先生?是张老先生?”

话音一落,一群浅夫齐刷刷朝张君侣看去。

“张老主事?不是被吴浮夸抓进牢了?”

“好像真是!”

“张老先生!是朝廷还老先生清白了?谢天谢地啊!”

一群人七嘴八舌,突然就凑到近前来,围着张君侣一再打量。

为首的盗伐者盯着看了好半响,也突然咧嘴一笑:“俺,是俺,梨林铺的浅夫长,王五啊!老先生前些年在俺们铺过歇脚,还是睡的俺屋哩!”

张君侣不清不楚从狱中被放了出来,也不知算不算清白身,此刻为役夫们围着关切,下意识别过头去。朱翊钧看这夹道欢迎的模样,忍不住瞥了一眼身后的邓以赞。

以这群役夫的态度,就可以看出张君侣在民间的声望,老先生、青天这种称呼,等闲可不会喊出口。退一万步说,若是整天待在衙门脚不沾地,哪能役夫都能认出脸来?

这一声声老先生,必然是领着役夫在河漕一脚一脚踩出来的。

这就和知州吴之鹏的外号形成鲜明对比一所谓吴浮夸可不是白叫的,圈块小潭,就是建设好了一座水库,挖几方土石,就敢报疏浚好了黄河。

役夫虽然乐得清闲,但对于张吴两人谁好谁坏,心再清楚不过了。

朱翊钧勒马走进,替不知所措张君侣定了性,开口道:“我等正在审查张主事的案子,此番勘察河情,亦是为此而来。”

“若是没什大漏,不日便可还张主事的清白。”

一干役夫闻言,正喜形于色。

朱翊钧却又话锋一转,看着浅夫长:“王五是吧……所以,尔等盗伐柳木,就是在张主事任内学来的?张主事果真渎职?”

浅夫长闻言大急,差点跳起脚来。

他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是!俺们以来可从不干这事!反倒是张老主事走后,老爷们没了顾忌,俺们吃饭越来越困难,没法了,才自己找点活路。”

皇帝身后众人闻言,默契交换着眼神。

吃饭都困难?被迫伐木?夸张得像借口一般。

万恭忍不住问道:“你们是力夫还是募夫?”

“朝廷早有定制,浅力夫每月口粮三斗,浅募夫月银一两二钱,怎会吃不上饭?”

所谓力夫,就是亲身服徭役;而募夫,就是该服徭役的人不想出力气,便交钱给官府,由官府招募小工应役。

前者发口粮,一个月定额三斗,如今一斗米的行价五十三文。

后者视工种与月份不同,工钱也不一样,“闸夫、桥夫工食银每月九钱,余俱一两”、“远者月有一两二钱之值,近者月有九钱之值”。

这可都是工部账上每年要流出去的银钱,明明白白,怎会让人吃不上饭?

浅夫长见是万恭一副官老爷作派,又是生面孔,拿不准身份,欲言又止。

可他身后的人却按耐不住,昂着脖子义愤填膺回道:“俺们是力夫,以前每月三斗口粮,确实管吃。”“但老爷们发了昏,说是本月开始,要俺们每天省一斤粮出来!”

役夫自然没有什令行禁止的说法,有人起了头,立刻就变得闹哄哄。

“要不是这样,俺们也不至于来砍护堤树,俺们村可还在河边呢!”

“巡检老爷说了,之后每月只给一斗,一直到下工,俺们都要饿着肚皮,吃不上饭拿什拉船!”众人不由愕然,日省一斤粮?

朱翊钧看着这些役夫的神情,不似作伪,眉头越发紧皱。

一斗就是十升,不同的口粮重量不尽相同。

譬如一斗粟大概在13.5市斤左右,一斗小麦则有14.5市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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