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昭十六年,正月初六,宣府镇。
天边云颢如血,眼看日落西山,空气中浓重的血腥气,让诺颜台吉十分不安。
他看了郭志贵一眼,说道:“这里靠近南城门,你们在这里游荡,不会是想借机逃出宣府镇吧。
南城门外有数千蒙古精骑守卫,任何人都插翅难飞,你们即便能偷出城门,也是死路一条。”
他看了街道两旁,房舍店铺一片狼籍,到处都见到尸体,男女老幼,皆死于刀伤。
一些妇人衣裳稀烂,袒胸露体,死状不堪,惨不忍睹。
诺颜脸色苍白,问道:“为什么这么多尸体,土蛮部军纪竟如此败坏!”
郭志贵冷冷说道:“南城门附近百姓,已全被杀光了,他们又何止军纪败坏,简直就是禽兽不如。
北大营周军被围歼绞杀后,他们便开始屠城,不知已杀了多少百姓!”
诺颜目光愤怒,喃喃自语:“屠城……”
昨夜土蛮部细作打开南城门,大军一举攻陷宣府镇,诺颜收到消息后,并没有什么欣喜。
如不是鄂尔多斯部也有部众入城,他甚至不想踏入宣府镇,没想刚入南城门,便见尸横遍地。
他的心情异常沉重,大周向以上国自居,边疆袭扰抢掠,小患未成大祸,两邦还有和谈余地。
大周九镇之一被攻占,大周必定死战到底,两邦成不死不休之局,再也难以挽回了。
鄂尔多斯部也深陷其中,不知要赔上多少性命……
诺颜台吉冷声问道:“把都是否已经入城?”
身旁舒而干说道:“我收到消息,今日天亮他便入城主事。”
诺颜台吉对忽而干说道:“向城中鄂尔多斯部兵卒传令,胆敢屠戮无辜者,军法无情,严惩不贷!”
忽而干领命策马向城中狂奔,向入城部众传达军令。
他虽是个粗人,却清楚诺颜出身渊源,十分明白其中轻重含义。
诺颜台吉说道:“马上入城,找到把都,我有话说!”
……
马队一路跑过南城,沿途死一般寂静,只零星听到几声惨叫,马上又归于死寂。
这等情状的缘故,郭志贵和侯良清楚,诺颜台吉自然很快想到。
土蛮部最先占领南城门,一旦围歼城中周军,屠城也是从南城门开始。
一个多时辰时间,就将南城门附近人口杀尽!
马队越是接近城中位置,原本的寂静也被打破,惊悚恐惧的情形,不断出现在眼前。
无数蒙古兵穿梭街巷,追赶手无寸铁的城中百姓,刀光血影,惨叫声此起彼伏,撕心裂肺,宛如地狱。
没有问询,没有呵斥,没有驱赶,锋利的弯刀,没有任何顾忌,向所有的活物劈砍。
诺颜台吉看到一家店铺,跑出个年轻妇人,面容姣好,披头散发,衣不蔽体,哭喊冲到街面。
身后一个蒙古兵衣衫不整,满脸淫笑追出店铺,手中弯刀要向妇人背部砍去。
诺颜台吉目眦欲裂,闷喝一声,闪电般张弓上箭,快似流星,将那蒙古兵一箭穿喉,钉死在地上。
那披头散发的妇人,对一切毫无所觉,跌跌撞撞跑到对街井台,倾身一跃而下!
诺颜目睹这一幕,双目发红,浑身微微发抖。
……
此时街口传来马蹄轰鸣,一队蒙古精骑蜂拥而来。
为首是一名蒙古年轻将领,身姿矫健,鼻直口宽,双目鹰视,气势彪悍。
身穿质孙服,套精细软甲,外罩漆黑熊裘长袍,头戴狐裘深檐胡帽,腰挎镶宝弯刀。
他看到诺颜本来神情微振,但见他一箭射死蒙古兵,脸色有些难看,率队策马迎面而来。
马鞭指着地上尸体,皱眉问道:“诺颜,为何无故射杀士卒?”
诺颜台吉冷声说道:“鄂尔多斯部军规,奸淫妇女杀无赦!把都王子,认为他不该死!”
把都脸色微僵,避开诺颜锐利目光,说道:“我只下令屠城,兵卒行至有些放肆,你何必小题大做。
鞭挞杖责都可由你,何必轻易取他性命。”
诺颜台吉怒道:“方才那个妇人,不甘受辱,投井自尽,难道他不该死。
两国交战,各为其主,虐杀庶民,是为不仁,必招天谴!”
把都王子哂然一笑,神情倨傲,说道:“诺颜,你汉书读的太多了,别忘了你是蒙古人。”
……
诺颜听到周围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压下心头怒火,说道:“把都,宣府镇是北地大城,如今被蒙古占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