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女儿形态,除了芷芍之外,即便修善师太也难得一见。
芷芍帮妙玉梳过头发,又将那一头秀发盘成发髻,用一根乌木簪子别住。
两人又携手上了床榻,烛台上烛光摇动,窗外北风呼啸,树干枯枝的萧瑟阴影,在琉璃窗棂上胡乱摇摆。
床榻上被褥松软,衣袖宽宽,雪肤兰韵,香息盈盈,萦绕着甜香醉人的女儿芬芳。
芷芍在枕上侧过身子,对着仰卧着怔怔出神的妙玉。
笑道:“师姐,以前没见过你动针线,你的女红还挺好的。”
妙玉俏脸发红,说道:“日落时你去厨房传话,我顺手帮你缝了几针,你不会怪我多事吧。”
芷芍笑道:“那怎么会呢,你帮我一起做,我还求之不得呢。
师姐,我还要帮三爷再做一套,这件已做了一半,不如你帮我做完,我也能省不少功夫。”
妙玉说道:“胡说,你是该替他操劳,我和你不一样,我是个出家人。
今天不过顺手罢了,怎好正经给玉章做衣服。”
芷芍笑道:“师姐不过是帮我做罢了,外人又不知道,哪有什么打紧的。”
妙玉脸上生出红晕,稍许思索,说道:“那好吧,我就帮你受累,可不许告诉别人,师傅都不能说。”
……
芷芍伸手握住妙玉的手掌,说道:“师姐,你小时候是身子不好,才会出家带发修行。
如今身子也都好了,这般样年华,当真一辈子常伴青灯古佛,未免太过寂寞了些。”
要是换了一个人,当着妙玉的面说这样的话,她八成是要恼的,还会将人当做轻狂登徒一流。
但这话是芷芍说的,对她便是不一样的,不仅不以为怪,还被芷芍的话勾起心绪,眼神有些黯然。
说道:“我幼时体弱多病,家中又正遭变故,原本买过两个替身出家,终究还是不成的。
家人担心有失虔诚,触怒天威,招致灾祸,这才让我遁入佛门。
我早就不容于俗世,妄动红尘之念,多半不会有好下场……”
妙玉又故作自嘲的说道:“你如今得了如意郎君,便来招惹我分心,也不忌讳佛祖怪罪。”
芷芍听妙玉话语故作轻松,但其中那股悲凉自伤与不甘,依旧清晰可辨。
芷芍胸中一阵心酸,她心思聪慧敏悟,自然听出妙玉话里有话。
即便她们师姐妹亲密无间,但妙玉有些难言隐事,也从不对芷芍提起,芷芍也不敢多问。
芷芍说道:“师姐,牟尼院快要修缮完毕,你和师傅就要搬回去,我真是舍不得你们。
上回三爷说过,以后南坡小院就空置在那里,你和师傅只要得空,随时都可以来住。”
妙玉微微一笑,说道:“玉章有心,你帮我谢谢他,其实两处都很便利,马车还不到半个时辰。
那年你离开蟠香寺,我以为往后相隔千里,只怕再也难以见面,不想竟然还有今日。
不仅能时时和你一起,还能这般同榻夜谈,玉章家里姊妹也都是雅人,待人接物皆有情致。
如今事事皆好,佛祖赐福不薄,我也该满足的……”
两人在榻上随意说着闲话,烛台上残烛燃尽,室内渐渐陷入黑暗,没一会儿各自香梦沉酣。
……
荣国府,贾琮院。
因明日就入腊月,按照神京旧俗,腊月前一日需沐浴更衣,以合送岁迎新之意。
贾琮院子人口不少,女儿家总要繁琐一些,等到她们个个都洗浴,已足过去半个时辰。
游廊里时常回荡银铃般笑声,还有窈窕穿梭的身影,以及姑娘家热浴之后,四处弥散的甜润温香。
晴雯的嗓音最悦耳,显得精力旺盛,豆官的声音最响亮,想来从小练戏,中气特别充足。
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透着欢欣融合的烟火气息。
贾琮并没感到半点嘈杂,而是听在耳中,或看在眼里,心中便能泛起某种异样的充实和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