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掀开门口大红撒帘,见奶娘正抱了大姐儿过来,被王熙凤抱到炕上逗弄。
那炕上铺设大红毡条、金心闪缎大坐褥,配锁子锦靠背与引枕,角落里还放银唾盒,鲜艳夺目,富丽堂皇。
两个熏笼都燃着红泥炭,掺和了苏合香片,喷吐的温热馨香气息,整个堂屋里温和如春。
王熙凤见了平儿,笑问道:“怎么就你一个来,五儿怎不见人影,莫非昨晚又她给三弟值夜?”
平儿俏脸一红,说道:“奶奶说哪里话,五儿今日来了月信,在房里歇着,今日不过来了。”
王熙凤说道:“你说你们这几个,都是慢条斯理的,也不见有个动静,倒是让宝玉房里拔了头筹。”
平儿笑道:“子嗣之事,哪里能强求的,也是那个彩霞太能生养,一般人还比不得。
再说,三爷才多大岁数,以后少不得子孙旺盛,也不急在一时。”
王熙凤将大姐儿从炕上抱起,放在手中晃悠,说道:“前日二太太请了大夫来瞧,准了彩霞的喜信。
老太太倒是高兴了几日,二太太还在她跟前说道,专门去庙里还愿卜卦,说这胎必定生男的。
这话也是骗鬼的,当初我可不是烧香还愿多少次,但凡是占卜算卦,那个和尚道士敢说我不生儿子。”
可到临了还不是生个丫头片子,没听过哪座庙还能包生儿子。”
王熙凤说着还在女儿脸上琢了一口,逗得大姐儿咯咯发笑。
……
平儿伸手去捏大姐儿肉乎乎的小手,笑道:“丫头有什么不好的,长大了和娘更贴心。”
王熙凤说道:“平儿,你有没有觉得古怪,彩霞肚子里不过庶出,二太太却看的很重,还到庙里烧香还愿。”
平儿虽也觉奇怪,嘴上却道:“大概二房有了兰哥儿后,很久没出过孙辈,二太太急着想抱新孙子呢。”
王熙凤笑道:“以前宝玉是荣国府凤凰,没成亲就生下庶长,别人说不了什么闲话。
可眼下今非昔比,宝玉已成了偏门子,如今也就老太太还宠着,家门里外还都留着情面。
等到老太太驾鹤西去,他和后廊上五嫂儿子芸儿,这宗门位份还有多大区别。
那芸儿还能自己找活谋生,赡养老母,宝玉百事无用,读书不成,还真比不上人家。
老太太上回还说夏家门第配不上宝玉,这是老人家太偏宠宝玉,迷糊了人情世故。
以前荣国府二房当家,还能说出配不上的话,如今宝玉这种形状,还说配不上,就有些自大了些。
桂夏家的独生女,正经带万贯家财的金菩萨,般配宝玉已是绰绰有余,只怕还胜了几分。
这夏姑娘我也见过几次,不仅相貌出众,言行举止像个爽利精明人,看着不是好揉圆搓扁的。
她这大妇还没进门,宝玉先弄大丫鬟肚子,到时她要是不吱声,我是怎么都不信的。”
王熙凤自己就是悍妇,她由己及人,会如此设想,自然毫不奇怪。
……
她继续说道:“而且宝玉的亲事总透着些古怪,有些东边不亮西边亮。
二太太给宝玉纳小老婆,倒手段利索得紧,生米煮成熟饭转眼就得,连孩子都弄出来了。
可她和夏家商议婚期,拖拖拉拉,磨磨蹭蹭,一杠子打到明年三月,这可有小半年光景。
二太太要赶紧儿年底娶媳妇进门,彩霞的肚子还没起来,多少也给夏家留了些体面。
等到明年三月时候,彩霞的肚子可就像揣了西瓜,天底下哪个新妇,都会心里不自在。”
平儿笑道:“二房如今虽是偏房,但二老爷还做着官,老太太又这么宠着,宝二爷将来免不了妻妾之事。
再说二房以后怎么闹,也不关我们的事了,自有老太太和二太太操心。”
王熙凤笑道:“你这话倒是没错,原本琮兄弟心大,宝玉被老太太留在西府,他也懒得理会。
上回宝玉要拦着你的好事,眼下琮兄弟看他也厌烦了,已发出话头宝玉成亲就回东路院。
这事不管是宗礼还是家法,都是板上钉钉之事,老太太都是拦不住的。
到时候他们在东院闹天宫,都不关我们的事情,我们有热闹就瞧,没热闹就过自己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