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述与妻子手拉着手摔倒在泥水肆流的沟间,于和中正跑到附近,一只手抱着孩子,一只手想要帮忙,尝试了几次,直到严云芝从另一侧帮手,才将两人拖上旁边的草坡。耳听得后方追兵的声音渐近,丁述拖着于和中的手一边跑一边道:“汴梁大会期间,那英白彦武艺高强、性情凶残,倘若这次逃脱不得,求于兄帮我……给我夫妇一个痛快……”
于和中用力摇头,甩掉雨水:“这时不可气馁,丁兄别说这个,我……我在华夏军中,识得高层,他们……他们便是真追上来,也未必敢如何,你放心……”
他说着“你放心”,心中终究没有底气,一旁的丁述攥他手臂更紧,气喘吁吁:“哈、哈……鼎之轻重,逐鹿之争,哪有那般……那般温柔,于……于兄,你入了华夏军,我真是高兴,我……我知你此次北上,必定将生死置之度外……你我不足惜,但那情报,必须……必须让人交去西南,邹旭……邹旭疯了,要做那大逆不道的事,发动在即,黑旗……黑旗不出,于苍生何……”
于和中甩了甩头,心道我哪里将生死置之了度外?他得了李师师的劝说,遂与严道纶出关北上,游说各方,说起来也有了一些成绩。事情告一段落后,他打听到妻儿与丁述的下落,就来了蔡州,是估摸着刘光世身死不到半年,戴梦微等人才掌握中原,需要修养生息,与各方粉饰太平,赶快将妻儿接去西南。
谁知才来到这里,丁述却说发现了一个大秘密,纠集了一帮绿林人正要叛逃南下,见他过来,便直接将他举为了带头人。于和中跟随严道纶行动了数月,好在也学到了些许装模作样的本领,又时刻回忆李师师在西南的做派,强自死撑着终于没有丢掉西南华夏军的脸,但他心中恐惧沸腾,感觉也快到极限了。
心中甚至在盘算,倘若事情发展恶劣,自己就此投降,是否能够靠李师师好友、宁立恒故交的名头,在这边也得到些许重用——至少,不要受大刑。
另一方面,脑中也闪过离开西南时李师师的叮嘱,那是唯一的一次,对方极其严厉的告诫:如果叛变,会让他死。
一路冲下了草坡,前方是一处黑压压的荒村——中原数度沦陷,一路之上这样的荒村数不胜数——他们沿着几乎看不出痕迹的土路逃亡。此时东边的天际已微微露出一抹光线,冲下草坡的一群身影正与金成虎等数人缠斗,一道使棍的身影穿行其间,每次交锋几乎都能打倒一人或是迫退几人,他步伐迅速,随即飚远,就这样一下一下的冲击与撕扯着追兵。
这样的雨中,丹宸卫的弩弓、火器、渔网、石灰等各种物件都发挥不出作用,小和尚的全力厮杀,看起来几乎像是他一人包围了大量的追兵,只是他年纪不大,这样的高强度输出能够持续多久,众人终究也说不清楚。那边的众人被打得胆寒,与小和尚交手时畏畏缩缩,便只朝这边追来,有人歇斯底里的大喊:“与他缠斗,拖住他——”
这边奔逃的众人渐渐接近了荒村,前方的一名侠客才踏入村子的废墟,陡然大喝:“当心——”他的前方,陡然有身影转了出来,那是一名身形魁梧的大汉,手中长刀一横,将这侠客斩飞出去,这人还未落地,附近的土墙上出现了人影,他们掷下渔网,将侠客给罩住了,渔网上缀满铁刺、倒钩,转眼间嵌入他的身体,他痛苦大叫,场面凄惨狰狞。
渔网将人罩住的下一刻,上方的人开始朝后方收紧绳索,将对方朝后方拽去。也在此时,严云芝几下腾挪,飞身在空中将其中一根绳索斩断。她落在地上,还想扑上去斩断另一根,持刀大汉哈哈一笑,如影随形而至。
刀锋斩来,严云芝在转眼间换了三次身形,却依旧无法躲过,只能横剑全力去挡,身躯同时后撤翻滚卸力。
砰的一声,她的一柄短剑扭曲飞出,右手虎口崩裂,身体在泥泞中翻滚了数圈,犹然觉得胸膛生闷。那大汉哈哈一笑,厚背刀一挥,砸在那捆住人的渔网上,渔网里的侠客满身鲜血,此时又是一声惨叫,此时便是将他救下,他的下半辈子,恐怕也已经废了。
但昏暗的雨幕里容不得太多犹豫,周围有侠客杀上来,严云芝猛地咬牙,左手持单剑准备往荒村之中奔行,杀掉隐匿其中的鹰犬,但丹宸卫的身影已陆陆续续从那边围出来。
有人大笑:“马四爷,果然有你在,这些宵小便逃不出蔡州。”
这“识途马”马四,乃是蔡州地界的地头蛇之一,最是通晓附近道路,比起众人这次选择的向导,又要高了数筹。
那使刀大汉几下挥刀,迫开两人,又轻轻松松地砍翻一人,笑道:“此次马四记一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