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擡起头，无助地看着朱氏道：「你说我不给刘瑾这个面子能行吗？」
「老爷，你又何苦呢？他们非但不感谢你，还明里暗里的骂你。」朱氏却愤愤道：「去年他们在咱家门上写的那首诗，你难道忘了吗？」
「怎幺会忘了呢？」李东阳满嘴苦涩地吟道：
「才名应与斗山齐，伴食中书日已西。
回首湘江春已绿，鹧鸪啼罢子规啼……」
「他们骂你是伴食中书，还劝你赶紧辞官回家！」朱夫人也是知书达理的女子，自然知道这首诗的意思——
鹧鸪啼声像『行不得也哥哥』，子规啼声像『不如归去』，两种鸟的哀啼迭加，一是骂李东阳怂，讽他不敢对抗刘瑾；二是骂他该滚蛋。身为首辅却没担当，不如早点辞官，别再占着茅坑不拉屎……
这首诗对李东阳造成的伤害无以复加。他十二岁便以神童天下闻名，得到景泰皇帝召见，御前亲试后入翰林院，后高中黄甲传胪，一路顺风顺水入阁为相，与刘谢二公撑起了整个弘治朝！
过去的几十年，他是何等的风光，何等为天下人敬仰？怎幺就一转眼成了士林唾弃的对象，天下人眼里的懦夫呢？
「逞一时之快容易，担天下骂名收拾残局难啊……」李东阳闭上双眼，无比痛苦道：「为什幺就没人能理解老夫呢？」
「老爷，反正你做什幺他们都不会领情，索性咱们也撂挑子回家得了！」朱氏心疼道：「咱又没得罪刘瑾，他肯定会让你安生致仕的。」
「不行。」李东阳断然摇头道：「我若致仕，焦芳就会接任首辅，他跟刘瑾彻底狼狈为奸，时局将愈发无可救药。所以我无论如何都得把这个位子占住了！」
「哎，看来你是想去的……」朱氏终于听明白了，叹息道：「可是你要是去给刘瑾祝寿，就彻底坐实了所有的骂名，再也不会有人替你辩解了……」
「是啊，进亦忧退亦忧，怎幺做都是错。」李东阳深深喟叹一声道：「罢了罢了，知我罪我，其惟春秋。比起那些随时会丧命的同僚、被厂卫迫害，家破人亡的百姓，我李东阳的名声没那幺重要。」
他擡眼望向窗外沉沉夜色，眼底翻涌着无奈，却又透着一丝硬气：
「他们爱骂就骂去吧，反正能从刘瑾手下救人的只有我！」
「老爷……」朱氏红了眼圈还想再劝。
李东阳却拿定主意道：「管不了那幺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