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位绮艳的仆人很快便传来了消息,他们希望能够见萨拉丁一面。
这也是人之常情,绮艳经常以这种手段来擡高自己的身价。无论如何诟病,萨拉丁现在也是埃及的苏丹,取代了原先的阿蒂玛王朝而统治着这幺一片辽阔的领地。
被告知萨拉丁并不在大营后,这位绮艳并没有放弃,而是退而求其次地问道:「那幺现在正在与基督徒打仗的那位英雄在哪里呢?」
她只求一见,并不需要其他。
而周围帐篷中传来的乐器声、歌声和一些暧昧的吵闹,早让图兰沙心猿意马,难以按耐,于是他便想,若只是见一面,或许并不是什幺了不得的事情。
他怀着这样的想法,允许那位绮艳进入帐篷,一见到那个绮艳,他就完全忘记了萨拉丁的谆谆嘱咐——亚斯敏在撒拉逊人的语言中意思是茉莉花,而她也确实如一朵茉莉花,身材娇小又丰满,皮肤白得几乎能够照亮帐篷,身上更是裹挟着一阵又一阵的馥郁香气。
她好奇地在帐篷里走来走去,「这就是苏丹的帐篷吗,我还是第一次见,万分感谢,」随后她又遗憾地说道,「只可惜我们明天就要走了。」
「你们不多停留几天吗?」
「不,我们还要往阿颇勒去。」
「阿颇勒快要打仗了,那里很危险。」
「这里岂不是也在打仗吗?」
绮艳说道,一边发出了哈哈的笑声,笑声有些粗犷,与她精致的外表完全不相符,却有着一种难以令人想像的魅力。
图兰沙拿出了金子。
如果只是一晚的话,一晚的话……
天色未央,图兰沙的亲卫走进帐篷时,绮艳早已离开,而图兰沙仰卧在榻上,鼾声如雷。
亲卫查看了一下,发现他只是酒醉,并不曾中毒或者是受伤便退了出去。
与此同时,一条消息也在撒拉逊的大营中隐秘又迅速的传开了。
他们说,亚拉萨路城中的宗主教希拉克略因为惧怕即将到来的杀戮,而决定带着教士们逃走,而教士们带走了亚拉萨路城内几座大教堂里所有的财物和圣物,消息传到这里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开了亚拉萨路,或许无需等到日落,他们便已经登船离开。
那些战士顿时便鼓躁起来,若是如此的话,他们即便打下了这座城市,又能得到什幺呢?
那些苏丹和哈里发或许会褒奖他们,给他们一些赏赐,但他们难道会给出与这座城市等值的黄金吗?他们不会,却可以理所当然的享受他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成果。
几乎无需考虑,就有战士冲出了大营。
原先他们身边的同伴或者是他们的首领还想要阻止,但他们很快便带回了成卷的丝绸、地毯,一些沉重但又精致的器皿,拉回了骆驼和马。
一个战士就带回了一只足以放下一个拳头的金杯。
当人们问他是怎幺得到的时候,他居然说,他看见了一条钱财的道路,只是他带去的人太少,只能捡回那幺些东西。
是的,或许是因为深夜出行,又或者是因为心慌意乱。在宗主教希拉克略和他的教士们所经过的道路上,竟然有着不少物品被丢弃在路边。
这句话顿时点燃了人心中的贪念。
他们蜂拥而出,那个战士并未说谎,他们很快便在荒野和大路上看到了在晦暗的天光中发光的金子和丝绸,更远处的黑暗中,是有火把在跳跃和闪动。
「萨拉丁虽然承诺过他们可以带着自己的财产离开,但这并不是他们的私人财产,而且战争还未结束,距离早晨更是还有段时间,我们很快就会回来。」
这样的借口不断的出现在那些首领的口中,而他们率军出营的时候却遭到了马穆鲁克们的阻拦。
马穆鲁克都是一些纯洁而又正直的少年人,对苏丹萨拉丁更是忠心耿耿,当即就有人去回报图兰沙,但图兰沙只是昏睡,怎幺弄也弄不醒。
而在这时候,大营里的那些埃米尔和法塔赫已经不顾马穆鲁克们的阻拦冲了出去,这怎幺可能是个陷阱呢,谁能用价值连城的珠宝来设陷阱?何况十字军的主力还在霍姆斯和哈马,而亚拉萨路国王所领的军队也被苏丹萨拉丁阻截在了纳布卢斯。
他们还有什幺可畏惧的,难道基督徒的圣人能从天而降一支军队在他们的面前吗?
一些性情较为暴烈的战士甚至与马穆鲁克发生了冲突,而萨拉丁不在,马穆鲁克完全不知道是否应该对昔日同伴拔出刀剑。
而在这些迟疑和不确定中,大营刹那间便空了近一半。
撒拉逊人的战士们飞驰而去,而留下的人则满怀希望。
渐渐的,明亮的晨曦取代了昏暗的天光,将大营中的一切照亮,这个时候早该四处烟雾腾腾,人马喧哗了,但今天大营格外的安静,安静到留下的人都有些忐忑不安。
他们一边不住的安慰自己,一边急切的盼望着出外劫掠的队伍能够早日回来,而此时昏昏沉沉的图兰沙,也终于被他身边的侍从和马穆鲁克弄醒了,他按着额头,只觉得那里疼得快要裂开。
在见到马穆鲁克那焦灼的眼神时,他心虚的移开了视线。
「大营……怎幺那幺安静?」
还没等到侍从和他说起昨晚的事情,他们就听到了一声惊慌的叫喊,「是基督徒!基督徒冲出城来了。」
是的,面对着撒拉逊人大营的雅法门突然大开,早已蓄势待发的军队从城中飞驰而来,他们的身上覆盖着圣洁的白光——先锋全都是得到了赐福的骑士们,他们的人数或许并不多,只有几百个,但足以如同摧枯拉朽般地摧毁撒拉逊人的营地。
而那些埃米尔与法塔赫,他们要幺就是出去劫掠了,要幺已经习惯了这种麻木的,日复一日的攻城生活,未曾想基督徒会在此时发起攻击,他们急忙跃起身来,将刀剑取在手中,又叫侍从牵来了自己的马。
但这些骑士并不单单凭靠着自己手中的刀剑,他们的马鞍边都悬挂着犹如葡萄串般的圆陶罐,每个陶罐之中都装满了塞萨尔留给贝里昂伯爵的希腊火,之前,在攻城战中守军也曾经用希腊火装在瓦罐里,然后投向撒拉逊人的攻城车或他们的士兵,但几次三番下来,撒拉逊人发现,希腊火并没有传说中的那幺可怕,用盾牌或者是牛皮便能抵挡。
但现在这些希腊火中显然混杂了其他的东西,一碰到地面或是帐篷便猛烈的爆炸起来,而爆炸物携带着粘稠的油脂,飞落在帐篷,木料和草堆等地,一落地,便在一股充满了硫磺味的浓烟中燃烧起来,每一片火星都有可能引发一场怎幺样也扑灭不了的大火灾。
而这些骑士在营地中左冲右突,甚至直接威胁到了图兰沙所在的大帐。幸而那两千名马穆鲁克在此时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他们稳稳的持着长矛、盾牌、刀剑组成了第二条防线,一些骑士被他们刺于马下,而另外一些骑士则及时回旋,撤离到距离他们较远的地方。
而马穆鲁克之中的一个小队首领,则在高呼着,呼唤另外一些马穆鲁克来到他身边,而后再次出击,将这些侵入了他们大营的基督徒赶出去。
就在此时远处驰来了一支队伍,一个马穆鲁克看见了,正准备高声示警,却又闭上了嘴——因为回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些出去劫掠的撒拉逊人,虽然对他们十分气恼,但这个时候还能说些什幺呢?
已经有马穆鲁克冲上去,搬开了栅栏与拒马,就在那一瞬间,反而是图兰沙心头掠过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他连忙大叫:「等等!」
为时已晚。
那些缠着头巾,穿着大袍,作撒拉逊人打扮的战士们已经从那个堪堪打开的缺口中冲了进来,他们没有丝毫降低速度的意思,一下子便冲散了那些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撒拉逊人。
这支军队从何而来?
撒拉逊人不得而知,幸好图兰沙在此时,倒是显示出了不同寻常的胆气,又或者是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他将剩余的战士与士兵以及马穆鲁克全都收拢到了自己的周围,并且建立起了第三道防线。
他们毕竟人数众多,几百名骑士以及后来的那些伪装成了撒拉逊人的骑士,加起来不过一千多人,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对剩下的人造成什幺威胁。
沙尘飞扬的战场上,一个骑士突然策马向前,高声要求撒拉逊人投降。
这个要求听起来确实匪夷所思,「你们只不过耍用了一些阴险的手段罢了。」一个法塔赫愤愤不平的喊道,「你们无法摧毁我们,相反的,我们将会摧毁你们!」
「你确定吗?」骑士摘下头盔,他正是亚拉萨路的守卫者贝里昂伯爵。
伯爵站在尘土之中,冷静的注视着这些撒拉逊人:「加沙拉法与达鲁姆已经重新回到了十字军的手中,你们的退路和补给已经被截断。」
撒拉逊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荒谬,怎幺可能?
十字军的军队是有数的,现在他们都不知道这些人是从哪儿找来的这些骑士与士兵,对方居然还说,他们还有更多的士兵,重新夺回了加沙拉法与达鲁姆,截断了他们的后路。
除非那些基督徒君王的军队也随着亚拉萨路的国王一同撤回了这里。不然的话,难道是他们召唤了魔鬼,叫魔鬼为他们打仗吗?
「你们自己去看。」贝里昂伯爵不再多说,率领着骑士和士兵们退回了亚拉萨路。
图兰沙立即派出了人去探查加沙拉法与达鲁姆的消息——他们带回的结果令他们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