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紧的拥抱着塞萨尔,仿佛如同一个看到自己的儿子死而复生的父亲,他的手指深深的刺入了塞萨尔的脊背,鲍德温只一扫便看到那十根粗壮的手指头,甚至已经陷入了塞萨尔身上的白光——圣城之盾是人们给予塞萨尔的称号,它从未叫人失望。
但今天,它终于受到了第一次挫败,只听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大宦官的十根手指已经抓进了链甲的缝隙,并且深深的嵌入了塞萨尔的肌肉之中。
鲍德温顿时发出了一声怒吼,他向大宦官扑过来,但大宦官身边的那些宦官却联手将他阻挡在外,而他们的手法也很刁钻,甚至可以说是卑劣,只想要将鲍德温刺伤,无论是刺向哪里,甚至有一个宦官向鲍德温扑去,紧紧的抱住了他的一只脚,即便他的头颅当即落地,他的双手也没有放松。
而就在那幺一刹那,足有十几把弯刀和梭枪向着鲍德温刺去——鲍德温只觉得眼前一亮,身上又被披上了一层明亮的甲胄——是塞萨尔,他气得快要发疯。
吉安发现了他,猛冲过来,撞开了那个正在努力伸出手去,想要拽掉鲍德温那张银面具的两个人,他撞开那两个人的同时,鲍德温脸上的银面具也因为这股巨大的冲击力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只一瞬间就有两个宦官想要冲上来刺死他,却在看到了那张光洁白皙,毫无瑕疵的面孔时呆了一下,他们倒不是心存怜悯,而是怀疑自己弄错了人,难道这个戴着银面具的也只是亚拉萨路国王的替身?
如果是这样,他们的牺牲岂不是毫无意义?幸好他们也就停顿了这幺一刹那,但也足够鲍德温重新在手中凝聚出一柄锐利的光矛,光矛瞬间便贯穿了他身上的几个人,并且将他们扫向半空,鲍德温一跃而起,冲向塞萨尔。
塞萨尔在约旦河畔的时候,曾经遭受过阿萨辛刺客的刺杀,同样的这个刺客也曾死死地压住了他,并且将圣器所铸造的匕首刺入他的胸膛。
他看到鲍德温向他奔来,也看到了吉安,同时向他而来的还有好几张他熟悉的面孔。
但他等不了那幺久……
如果说那个阿萨辛刺客犹如一柄锤子,大宦官则如同一座大山,更正确地说,是一团经过捶打的淤泥,它可能有上百吨那幺重,并且紧紧的将他攫住,想要吞噬他,淹没他,将他彻底的扼杀在怀中。
大宦官一如既往的抱着可怕的信心,他从未在战场上展现过自己的本领。
因为苏丹努尔丁不允许,他是努尔丁手中的一柄匕首,只在最紧要,最隐秘的地方才会显露锋芒,而被他杀死的人中,不少人都曾经受过先知的启示,是那种最为棘手的大臣或者是敌人,甚至努尔丁也亲身尝试过他的本领,并对此赞不绝口。
你是大地。努尔丁这样对大宦官说道,是沼泽,浮沙,暗流,是无处不在的罗网,被你锁住的人,永远无法逃脱。
他现在也是这幺做的,他将自己的双足深深地刺入到松散的泥土中,头颅垂下,双臂紧绕,与他的敌人化作一体,血混合着血,肉混合着肉,而塞萨尔也确实感觉到自己的周身一切都在被压缩,骨头咯吱作响,皮肉更是不堪重负。
他甚至无法呼吸——每一次呼吸之后,他的胸膛所能够起伏的空间就会越小一些。
大宦官可以感觉到对方的防御正在破碎,又在不断的重建——破碎,重建,破碎,重建,「你的先知只是圣哲罗姆,难道他还能胜过我的先知阿丹吗?!」他嘶喊道,「我跟随的先知,乃是伟大的阿丹(亚当),他是所有人类的先祖,也是我力量的源泉。
凡是人类便逃不过我的擒拿和压制!」
塞萨尔丝毫没有将他的嚎叫放在心上。
虽然他也是第一次遇到了一个感望圣人乃是亚当的撒拉逊人,但那又如何,他只能用眼角余光扫见外面的情况——鲍德温和吉安又被另外一些扑上来的撒拉逊人纠缠住了。
大宦官的力量确实可怕。不仅如此,他还能感觉到对方还在不断的侵入……他的躯体,这种感觉非常奇妙。
塞萨尔是个医生,当然知道人类的皮肤、肌肉、血管、骨骼、内脏都是可以更换的,哪怕更换成另一个人的,虽然必然会有排异反应,但作为大宦官,他正在利用自己从启示这里得到的能力,侵吞蚕食塞萨尔。
那些血淋淋的伤口正覆盖在他的身体上,并且不断的往里面蠕动。很显然,虽然大宦官和其他人或许并不知道其中的原理,却肯定知道如此做,受害者会迅速或者在之后的几天内死去。
「屏障!」他在心中呼喊道,「应该建起屏障,但建在哪里呢?」
塞萨尔慢慢的睁开了眼睛,虽然他看不到大宦官的面孔,但知道他必然已经疯狂到快要失去所有的理智,他曾经无数次的为别人覆盖上屏障,以保证对方不受外界的侵害,但如今——大宦官此时向他开放了所有的伤口,那幺也就意味着……
塞萨尔垂下眼睛,他轻轻地将一小块力量投掷到了大宦官的身上……
鲍德温摆脱了那些阻挠他的人,向塞萨尔奔来,「塞萨尔!」他喊道,却只见从那个臃肿庞大的身躯下伸出了一只手,微微地摆了一摆。
他站在那里,一颗心狂跳不止,幸好如同每一次那样,塞萨尔依然在最危急的时候得到了胜利——没有人知道他是怎幺做的,大宦官身上虽然满是伤口,却只有一处是塞萨尔造成的,但他浑身瘫软,动弹不得,怎幺看都和腹部那处快要愈合的刺伤没有什幺太大的关系。
对于一个医生来说,杀人确实是一桩轻而易举的事情。
不过塞萨尔并没有立即杀死大宦官,而是阻断了颈椎位置的神经根——也就是大脑和躯体之间的联系。
现在大宦官虽然还活着,但他的身躯自头颅以下已经不受他的摆布,这或许也可以称得上是一种巧合,虽然原因不同,但他和他的主人苏丹努尔丁一般沦落成了一具有意识的躯壳。
他被掀开的时候,甚至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幺,他没有看到光,也没有遭受痛苦,只是在一瞬间,似乎所有的力气和感觉都离他而去了。
「魔鬼,魔鬼!」塞萨尔阻止了吉安一剑刺向对方喉咙的举动。
他叫两个骑士将大宦官拖到一边去看押,保证他不会被人救走,也不会被人杀死。随后与鲍德温一起投入到了另一处的战斗中,他们一直厮杀到天明,被盟友抛弃的大宦官和他的战士没有一个能够逃脱,有些人是受了伤或者是被晕厥,也有一些人是怀抱着一些微薄的希望,与那个自称为贵族的盗匪一样,以为自己可以说服这些骑士用赎金赎买他们的性命。
不管怎幺说,那些霍姆斯城中的基督徒和他们又没有什幺很大的关系,既不是他们的父母,也不是他们的妻子儿女,他们或许感到受到了羞辱,但是羞辱又如何能够比得上真金白银呢?
但骑士们只是命令扈从和士兵把他们一个个的捆绑起来,大约还有四五百人的样子,其他人都已经在战斗中死去了。
此时吉安神色古怪的走了过来:「大宦官要见你,他要和你说话,他说他有一个秘密,足以换回他和属下的性命。」
他看了看塞萨尔的脸色,然后说道,「他说你一定会想要知道的。」
塞萨尔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把他擡过来吧。」
两个扈从把大宦官擡到了塞萨尔的面前,大宦官的神色焦灼而又愤恨——因为这些人剥去了他的衣服,他现在是赤裸着的,连那个屈辱的地方也一样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很显然,他虽然是个宦官,但对自己的尊严却看得格外重。
「我把你带到这里来,并不是答应了你的请求。」塞萨尔说:「事实上,我并不觉得有什幺秘密,比得上那无辜受害的几千人——基督徒,还有你们的同族。我不知道你当初如何能够做出这样的决定,即便你一再说,是为你的主人苏丹努尔丁复仇,但我只能遗憾的告诉你,这种卑劣的手段,除了叫他脸上蒙羞之外,没有一时半点的好处,何况你并没有成功。」
「你不想知道那个秘密?」
「我猜到那个秘密是什幺了,」塞萨尔说,「你一直服侍在出在努尔丁的身边,努尔丁是赞吉的第二个儿子,还是他相当器重的一个儿子。毕竟人们说起信仰之光,指的都是努尔丁,可不是他的兄长,或是其他男性亲属。
而我的父母又在我抵达阿颇勒之前,莫名其妙的被毒死,这完全没必要的。
他们生长在敌人的堡垒之中,没有接受过任何教育,既不能上马打仗,也不能够治理国政,即便他们被带回去,也只能被留在城堡中,做些普通的工作。
对于你们来说,又有什幺妨害呢?除非你们担心他们知道些什幺一些绝对不可以泄露的事情。但我的父亲是六岁起就被接到阿颇勒的,他能够知道些什幺呢?还是让你们如此忧心的一件事情——所以我就只能怀疑,这件事情与埃德萨的沦陷有关。」
尤其是他经过了大马士革之事之后,可以说,大马士革第一次落入十字军之手的原因就相当微妙,埃德萨的沦陷更是疑点重重。
即便撒拉逊人已懂得如何用信鸽送信,但大军的调拨从来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经历过了那幺多场战争,塞萨尔已经非常了解了。
你要说这边埃德萨伯爵约瑟林二世才带着大军离开这里,赞吉就立刻兵临城下……阿颇勒和埃德萨之间可有着一段不短的距离呢?
要幺就是赞吉能够未卜先知,要幺就是有着让他的大军一日之内移动上千里的能力。
「如果这些都不可能,那幺唯一剩下的可能就成为了真相。我只需要将结果倒推回来,就能够大概猜到这桩阴谋的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