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埃米纳(下)

最初的时候,十字军与撒拉逊人的战斗从来就是毫不容情的。像埃米纳所描述的情况经常发生,但随着十字军在这里得以立足,他们也成为了阿拉比半岛众多诸侯的一部分。

渐渐的,两者之间的关系也不再那样剑拔弩张,虽然口上喊着信仰,但事实上,更多的战争出自于利益——无论是撒拉逊人的战士,苏丹还是基督徒的骑士和领主,只要没有在战场上被当即杀死,或者是因为伤重不治而亡,被囚禁的人多数都能够在缴纳了一笔赎金后被释放。

因为赎金谈不拢或者是其它原因,人质甚至会被长期关押。

譬如可怜的鲍德温二世,他曾经被一个苏丹所俘虏,十字军们正好俘获了这个苏丹所爱慕的一个公主,他们便拿着这个公主来和这位苏丹讨价还价,苏丹愿意用鲍德温二世或者是一笔金子来赎还这个公主——而鲍德温二世的战友居然在斟酌了一番后,认为金子比鲍德温二世重要,于是就先要了金子。

鲍德温因此多受了几年煎熬的苦,但就这样,他也没被杀死。

伊本只是为了逞一时之怒,又或是以为,只要借此击溃基督徒的士气,战胜他们,进军亚拉萨路,才有可能得到更多。

“他想要荣誉胜过金钱,但他应该知道,若是他如此做,一旦你们失败了,”莱拉说到这里笑了笑,因为她发现自己已经能够很自如的说出你们这个词,“哪怕有我的主人在,基督徒们也会屠城的吗?”

埃米纳沉默了一会,随后缓缓的浮现出了一个笑容。“他对自己一定早有安排。”她的丈夫对逃跑很有心得。

“那么你是想让我……”

“你们这样的人应该还有几个,但不足以将那些人救出监牢。何况伊本为了以防万一已经将他们转移到了另外一处,并不在你们知道的那个地方。而等到你们回去传讯,十字军也只怕很难在城破之前派出军队来援救她们。

但我这里有一只可以供我驱使的小队。”

“是护送你回来的那些奴隶兵吗?”莱拉问道。

埃米纳只是摇了摇头,在进城前她就遣散了他们,若不然,在霍姆斯试图招揽他们却被拒绝后,他肯定会杀了这些少年人,并且将他们的头颅挂在矛尖直到腐烂。

她走到窗前往下看了一番,转过身来,将一枚如同钥匙般的信物交给了莱拉,并且告诉了她一个地址。“我的弟弟萨拉丁曾经做过大马士革的总督,而他的妻子更是上一位大马士革总督的爱女,她对这座城市知之甚深。”

虽然后来因为努尔丁的猜忌,萨拉丁离开了大马士革去了埃及,但他依然在这里留下了一部分属于他的眼线,而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萨拉丁还是给了他的姐姐最后一丝怜悯,将这个信物以及秘密人员的存在告诉了埃米纳。

他相信埃米纳虽然对自己的丈夫十分的忠贞,但不会愚蠢的将最后的底牌双手奉上,而埃米纳也确实如他所预料的,将这件事情隐瞒下来,这也是为什么她能够始终保持着从容态度的原因。

原先她还想要冒下险,让一个身体最轻的侍女,沿着她们用帷幔和床单撕开后编成的细绳缒下去,到城中寻找这些人,但现在有了莱拉,就没有这个必要冒险了。

“你们的人,加上我的人,应该可以在不惊动伊本的情况下离开大马士革。”

更让她增添了几分信心的是伊本之前显然喝醉了,一个喝醉的人在满足的逞了一番威风后回去必然是寻欢作乐,或者是呼呼大睡。无论是哪一种,她们至少能够有上五个小时的行动时间,这也是为什么埃米纳不建议莱拉回去禀告过塞萨尔再做决定的原因。

机会稍纵即逝。

莱拉没有推辞,她接过了信物,扯下头巾,从窗口一跃而出,侍女们急忙挤到窗口去看,只见她如同一只灰白色的大鸟般,瞬间便穿过了被月光所照耀的地方,当她的四肢展开的时候,她身上的长袍就如同蝙蝠的皮膜般展开,气流托着她,让她得以如同水银泻地似的流入了塔楼的阴影之中。

整个过程,别说是站在最高处,或是在窗前以及广场上的卫兵了,就连一直紧盯着她的侍女也差点失去了她的踪影。

莱拉落地后,还有闲暇向她们招一招手,就闪身进了一处狭窄的巷道,瞬间便消失了。

————

的黎波里雷蒙的情况很不好。

大卫担忧的将自己的父亲抱在怀里,他们被关押的地方连续改变了好几处,很显然,作为大马士革中最有价值的货物,霍姆斯的总督对他们非常看重。

他也知道大卫是一个骁勇善战的骑士,他甚至动过斩下大卫的一只手,或者是一只脚的想法,但被周围的人劝阻了,毕竟若是如此,只怕基督徒们不会付出那么大一笔赎金来赎走这个人,但他和他的父亲都遭受了鞭打和游行的耻辱——大卫和雷蒙都是受过赐福责人,但行刑的同样也是受到过先知教诲的战士。

而在他们受了伤之后,并未有人来为他们治疗,他们甚至得不到充足的食物和水,身上更是带着沉重的黑铁镣铐。

即便被转移的时候,他们也是被搬上马车,在完全封闭的情况之下来到另一个地方的,而他们新的监牢是一座被废弃的净所——也就是撒拉逊人祈祷前做大净和小净的地方,故而这里的地面和墙面都铺设着石材,又有着坚实的墙壁,只有在最高处才有一个用来提供光照的小洞,除非是猴子,不然就算是得到过赐福的骑士也很难能够爬上去。

何况他们将大卫和他的父亲铐在了一起——就算他们不这么做,大卫也不可能舍弃自己的父亲。只是这里又潮湿又阴冷,没有毯子,没有草垫,大卫就只能将雷蒙放在自己的身上,感受着他即逐渐滚热起来的身躯,心中焦灼不已。

“大卫……大卫……”

他听到自己的父亲在病中呓语,还在念着自己儿子的名字,可大卫正要感动落泪,却陡然感觉到身上的身躯一阵抽动,雷蒙又用那种含糊不清的声音喊着:“国王……国王万岁。”

大卫顿时满口苦涩,他不会天真的以为父亲口中的国王,指的是之前的阿马里克一世,或者是现在的鲍德温四世——他是在父亲病倒后无法控制的说出了许多悖逆之言后,才知道自己的父亲竟然一直打算着让他,甚至于自己继承亚拉萨路王位的打算。

可他还记得在他小的时候,他的父亲明明是一个忠诚而又谨慎的臣子,对阿马里克一世更是万般忠诚,恪守着骑士与臣子必须遵守的道德与律法。

他原本是个好人,是什么时候,发生了如此不可救药的变化了呢,是阿马里克一世死去的时候,还是塞萨尔成为鲍德温身边的侍从,又或者是更早——鲍德温染上了麻风病的那一刻起呢?

大卫虽然有些笨拙,迟钝,但他也知道,一旦起了这样的野心,就意味着他父亲的想法几乎无法再得到扭转和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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