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吉祥心中一动:“欠着工钱?外面很多人拖欠工人的工钱吗?”
潘筠幽幽地道:“曹大人常居于此,又是市舶司主官,我以为这在两位大人中不是秘密,原来曹大人也不知道吗?”
变着法上眼药的曹吉祥脸色微红,有些尴尬,这眼药上到自己这儿来了。
陆明哲脸色比曹吉祥还要红,他连忙道:“我立即让人去调查,若真有拖欠工人工钱的事,本官必严惩不贷。”
“陆大人看,”潘筠指着那些短衫短裤,只有一双草鞋的力工,弓着腰,低着头,一箱一箱的从船上往下搬东西,“他们出最大的力气,赚最少的钱,这可都是拿身体和寿命赚的钱,连工人的钱都拖欠,枉为人。”
陆明哲脸色沉凝,点头应了一声“是”。
潘筠意味深长的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陆大人,邓茂七之案也才平了半年,泉州不似宁化,这里若发生点什么事,朝廷的布局毁于一旦,而你,到时候只能拿命来填了。”
说罢,她转身对曹吉祥道:“曹大人,去看他们报关?”
曹吉祥回过神来,连忙侧身请潘筠同行。
陆明哲连忙跟上,等巡察完码头回去,陆明哲立即把底下所有官员叫来,尤其是治所晋江县的县令。
陆明哲大发雷霆:“一群钻进钱眼里的图利小人,工人们的工钱才占多少,竟连工钱都亏欠,查!码头的各家商号、各店铺、作坊,全给我查!”
一旁的严同知冷笑道:“我早说商人逐利,新政对商人太过宽和,朝廷却一再宽商,今年为了方便商人竟取销了好几处取税点,为此还裁减了不少官员,依我看,就应该遵循祖制,重农而抑商,大人,府城周遭已经有不少农民不种地跑进城里务工,城门压根就没法查籍,那些人刁钻得很,非本县的人也窜到此地务工,连路引都没有,长此以往,路引制就形同虚设了。”
郑同知轻声道:“路引限制人员来往,而今泉州商贸渐盛,需要的劳工多,既如此,何不放宽关卡对路引的要求?”
严同知气恼不已:“郑同知,我论的是朝廷当重农抑商,不当对商人如此宽容,你怎么反其道而行之?”
郑同知温和的道:“我不认同你,大家都看得出来,商贸对泉州的助益,此时,就应该助商,让商贸发展得更顺畅。”
“糊涂!”严同知拍着桌子道:“商人逐利,现在才刚起步他们就敢拖欠工人工钱,长此以往,他们岂不是要翻天?”
“那就管理,”郑同知道:“出一个问题,我们改正一个,岂能因噎废食,何况,有心做大做强的商人都以信为首位,严同知,商人是逐利,但商人同样以信诺为首,否则,私人钱庄是怎么开起来的?”
他意味深长的道:“知府大人不是要查拖欠工钱的事吗?正好统计一下,看拖欠工钱的都是些什么人。”
陆明哲眼睛微眯:“郑同知知道?”
郑同知肃然道:“下官不知,但曹推官和吴县令应该知道一二吧?工人拿不到工钱,忍一忍二还不得,总会上告至衙门。”
陆明哲看向低头沉默的曹推官和吴县令,冷冷地道:“说!”
拖欠工钱这种事吧,自古有之。
在泉州商贸未重新兴盛之前,更多的是地主士绅们拖欠长工们的钱。
比如,割稻谷,割二十天,只付了十天的工钱,剩下的十天,要等到啥啥时候再给。
反正地主士绅们势大,长工们都还要给他们放牛、修房子、种地过活,跑得了跑不了庙,只要饿不死,他们就不敢催要工钱。
民不告,官自然不究。
这种习惯会带到他们经营的作坊里,比如染料坊,惯常会拖欠工人们两个月的工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