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长安太舒服了,这样不好

可转念一想,这幺大的事温禾竟不提前禀报,连让他去题个匾额的机会都不给,李世民的脸色又沉了沉。

「这竖子,办事倒是利落,就是眼里没朕!」

他起身踱了两步,忽然停下脚步。

「去,给朕找套便服,再去东宫叫高明过来,朕倒要看看,这竖子办的学堂,究竟是什幺模样。」

「诺!」

高月暗自松了口气,躬身退下时,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笑意。

陛下这哪里是去查探,分明是想去给温禾撑场面。

半个时辰后,朱雀大街上多了两个身着布衣的身影。

李世民身穿着一身青蓝色的短打,像是个武夫。

身旁的李承干穿着一身半旧的书生袍,眼神里满是好奇,走几步就忍不住往曲江池方向张望。

「阿耶,先生说这学堂管吃管住,还不用交束修,难怪这幺多人来。」

李承干压低声音,指着前方涌动的人群。

李世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曲江池畔的新修院落外早已排起了长队,乌泱泱的人群足有上千人。

好不热闹。

每年的曲江诗会,只怕也见不到这样的场面吧。

大多穿着粗布长衫,有的背着打补丁的行囊,有的手里攥着卷边的医书,还有的牵着孩子,后面这些人大约是来看热闹的。

院门口的青砖墙前,挂着一块烫金匾额。

「济世学堂」四个大字笔力遒劲,竟是温禾那小子的笔迹。

「这些人都是来报名学医的?」

李世民拉过一个背着竹篓的青年,和声问道。

那青年约莫二十岁,裤脚还沾着泥土,一看就是刚从乡下赶过来的。

青年见李世民衣着整洁,连忙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激动。

「是啊!俺是从鄠县来的,听说这里招学医的,不要束修还管饭,就赶来了,俺娘去年得了肺疾,找了好几个郎中都没治好,孙道长给了几服药就好转了。」

「先生说,如今大唐要太平了,盛世在即,学医能救天下人。」

「俺没读过多少书,考不上科举,可要是能学会治病,也能救俺村里的人啊!」

李世民心中一动,又看向旁边一个戴方巾的书生。那书生约莫三十岁,手里攥着一本《伤寒杂病论》,书页都翻得起了毛边,神色却有些落寞。

「足下也是来报名的?」李世民问道。

书生苦笑着点头。

「去年春闱失利,本想再考,可前几日在朱雀大街听温县伯演讲,他说『读书为官,或许是为功名富贵,学医治病,却是实打实救苍生』。」

「某想了三夜,觉得他说得对。」

「为官者若心术不正,反害一方百姓,可医者只要有仁心,走到哪都能积德。」

「放肆!」

李世民眉头一挑,语气陡然严厉。

这竖子,竟公然编排朝中官员!

可话刚出口,他就瞥见身旁的李承干正捂着嘴偷笑,肩膀一耸一耸的。

李世民瞪了儿子一眼,可自己的嘴角却忍不住抽搐了几下。

这话说得虽刺耳,却偏偏戳中了吏治的痛点。

「阿耶,先生这话虽直白,却有几分道理。」

李承干凑到他耳边,小声道。

「上次儿臣去禁苑,见他给伤兵换药,可细心了。」

李世民没说话,目光转向队伍前方。

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正拿着长杆维持秩序,嗓门洪亮。

「都排好队!别挤!按号牌依次进!识字的先领试卷,不识字的去那边登记!」

「那是齐三,先生的车夫。」

李承干介绍道。

「他力气大,做事又牢靠,先生让他管着外场秩序。」

李世民点点头,目光扫过齐三身旁的二十个壮汉。

那些人穿着布衣,却身姿挺拔,双手背在身后,眼神锐利如鹰、

正是他当初派去保护温禾的玄甲卫。

这些人平日里在宫中都是威风凛凛的模样,如今却耐心地引导着百姓,竟毫无架子。

「倒会用人。」

李世民低声道,语气里带着几分赞许。

父子俩随着人群走进学堂,院内的景象更让李世民意外。

院子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东侧搭着三个凉棚,棚下摆着桌椅,桌上放着茶水和粗粮馒头,供等候的报名者取用。

西侧的空地上,几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少年正忙着给众人分发号牌,脸上带着腼腆的笑容。

「这些少年都是长安附近的孤儿,家长的父辈都随着牺牲在战场上了,孙道长觉得他们可怜,便请求先生将他们收下。」

李承干解释道。

「先生便让他们先在学堂帮忙,学学字,将来也能跟着学医。」

李世民心中一暖,快步走向正堂。

正堂内摆着三十张桌案,二十多个报名者正坐在桌前,埋头写着试卷。

每张桌子上都放着一方砚台、一支毛笔和几本草书。

监考的是个白发老夫子,身着藏青色儒袍,正背着手来回踱步,时不时俯身提醒考生「仔细读题,莫要偷看」。这老夫子本是太医署的资深博士,姓周,医术精湛且学识渊博,孙思邈筹备学堂时特意登门相请,不仅请他今日来监考,日后更要请他担任药理讲师。

李世民悄悄走到窗边,探头往内张望。

试卷上的题目大多是基础药理,比如「简述麻黄与桂枝的功效区别」。

「列举三种治腹泻的草药」。

「外伤出血如何急救」。

虽不深奥,却句句实用。

他目光扫过考生答卷,忽然停在一份字迹工整的卷子上,只见那人在「如何看待医者」一题下写道:「医者,当视众生平等,不分贵贱,不避寒暑。」

李世民忍不住在心里赞了一声。

就在这时,来回踱步的周老夫子恰好走到窗边,眼角余光瞥见窗外的身影,起初还以为是寻常等候的报名者,可定睛一看顿时浑身一僵。

这分明是陛下的模样!

他惊得险些叫出声,连忙躬身就要行礼,却见李世民冲他摇了摇头。

随即就见李世民竖起手指抵在唇边,又缓缓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示意他不要声张的意味。

周老夫子心领神会,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晓,而后若无其事地转身,继续踱着步监考。

只是脚步比先前更轻了些,目光偶尔扫过窗边,满是敬畏。

正看着,偏房传来的对话声吸引了李世民的注意。

他示意李承干噤声,悄悄走到偏房门口,透过门缝看去。

偏房内摆着一张红木书桌,温禾正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份试卷,眉头微蹙。

对面坐着的白发老者,正是孙思邈。孙思邈穿着一身素色道袍,手里也拿着一份试卷,时不时摇头叹气,手里的毛笔在纸上画着圈。

「孙道长,这几份怎幺样?」

温禾拿起一份试卷,递了过去。

孙思邈接过试卷,看了几眼,无奈地摇了摇头:「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你看这道题,问他甘草有何功效,他竟答能解百毒、治百病,简直是荒谬!」

「甘草虽能调和诸药,却也有禁忌,哪能胡乱用?还有这道如何治咳嗽,他只写了用杏仁,却不知风寒咳嗽与风热咳嗽用药截然不同,这般用药,岂不是要害人?」

温禾接过试卷,看了一眼,忍不住失笑。

「看来混水摸鱼的人不少,他们大抵是听说这学堂有陛下撑腰,以为能混个官职,却不知学医是要人命的差事。」

「是啊。」

孙思邈叹了口气。

向来淡然处事的他,眼中竟然多了几分无奈。

他之所以如此,便是觉得这些人的功利心太强。

学医之人最忌讳的便是这些。

「方才我看了二十份试卷,真正懂些医理、有仁心的,不过三四人。」

「剩下的要幺是一知半解,要幺是完全不懂,只是来碰运气。」

温禾放下试卷,给孙思邈倒了杯茶:「道长莫急,这世上哪有一蹴而就的事?今日能来这幺多人,说明他们心里是认可学医救人的。」

「咱们慢慢来,先把那些真正有心的选出来,好好教导。就算今年只招到一个好苗子,也是值得的。」

「你说得对。」

孙思邈接过茶杯,呷了一口,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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