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民心不稳,开始之时本该以民为本,应当由下至上,可魏公却强行施展,才让那些豪族有了可趁之机。」
崔敦礼不敢擡头,硬着头皮辩解。
「臣并非指责魏公,只是如今局势危急,若是无士族从中调和,只怕要误了今年的春耕,臣以为,由下至上的『下』,当是河北豪族,只要拉拢了他们,农户自然会顺从。」
这话一出,大殿内的重臣们虽未言语,却大多默认了这个逻辑。
在他们的认知里,所谓的民,从来都是指有势力、有地位的豪族士族。
至于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户庶民,不过是可以随意支配的工具,根本算不上「民」。
李世民盯着崔敦礼,眼神愈发深沉,大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似乎想做出妥协:「罢了,此事……」
他正要说话,却见大殿外突然出来一个内侍。
那内侍垂头站立,只等李世民话音戛然而止,才行礼说道:「启禀陛下,高阳县伯求见。」
温禾?!
听到这个名字,两仪殿内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个时候,他来作甚?
方才见李世民有意妥协,崔敦礼本已悄悄松了口气,可听到「温禾求见」四个字,他的心猛地一紧,指尖瞬间攥紧了朝服下摆。
『不是说他最近都在城外休沐,不管朝中之事了吗?』
崔敦礼暗自嘀咕,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难不成是因为百骑?可这次去河北随行的是许敬宗,和他温禾并无干系啊……』
他越想越紧张,却只能强行压下心底的慌乱。
此次河北各方势力联合向朝廷施压。
正是算准了温禾没有参和进来,而许敬宗行事冲动易被牵制。
可若是温禾真的掺和进来……
『若温禾当真插手,博陵崔氏必须尽快抽身,否则恐引火烧身。』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便在崔敦礼心底扎了根,他甚至有种直觉,只要温禾开口,河北的局势便会彻底转向。
就在他心绪不宁时,殿外传来了温禾的声音:「臣温禾,拜见陛下。」
「免礼。」
李世民沉着脸点头,目光落在温禾身上,语气带着几分试探。
「这几日你不是都在城外温家庄耕种吗?今日怎的有空入宫了?」
大殿内的重臣们纷纷看向温禾,目光各异。
长孙无忌眼眸微眯,显然在揣测温禾的来意。
阎立德和李靖轻轻摇头,隐晦地示意他别多管闲事。
窦静则不停朝他使眼色。
温禾迎着众人的目光,扬起嘴角一笑。
「启禀陛下,微臣听闻河北道之事,寝食难安,便马不停蹄赶进宫来,想为陛下分忧。」
这话一出,殿内众人皆是一脸不信。
全长安谁不知道,高阳县伯最是爱偷懒,每日不睡到日上三竿绝不起来,还寝食难安?
怕不是闲得发慌,想来凑个热闹。
李世民也轻哼一声,语气带着几分嘲讽。
「朝中百官在此,两仪殿内皆是重臣,难道朕还需要你一个孺子来分忧?」
温禾擡眸看向他,眼神分明在说「你让我分忧的还少吗」。
那模样看的让李世民都忍不住暗自腹诽,却半点不心虚地岔开话题。
「你许久没入宫,皇后前些日子还念叨你,不如先去万春殿问安吧。」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你别插手河北的事,赶紧走。
窦静本想站出来为温禾说话,可刚开口「陛下,既然高阳县伯来此,不如让他……」。
便对上李世民骤然凌厉的目光,他心头一震,瞬间明白过来。
陛下是怕温禾卷入河北的复杂局势,毕竟那里牵扯太多士族势力,稍有不慎便会引发更大乱子。
窦静只能讪讪地退了回去,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