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
李渊抬头望着头顶无垠的天空,云层轻飘飘地掠过,心里仍有些不甘,蹙着眉头再次追问。
“真的不能再高一些?或许再往上,就能看到天宫的影子了?”
温禾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坦诚:“太上皇,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仙啊,若是真有能庇护人间的神灵,那当年永嘉之乱时,异族屠戮百姓,他们在哪里?隋末天下大乱,流民易子而食,他们又在哪里?”
扬州十日的时候,嘉定被屠戮的时候,他们何在?
那十四年,他们又在哪里?
三千六百万啊。
要知道如今大唐在册的人口,才一千九百万左右。
他顿了顿,想起前世历史上那些战乱与苦难,语气多了几分不屑。
“依我看,所谓的神仙,不过是一群高高在上、漠视凡人苦难的存在,和那些兼并土地、鱼肉百姓的门阀世家,没什么两样,与其寄望于神灵,不如靠咱们自己,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没有。”
看着温禾提起神灵时那毫不掩饰的不屑模样,李渊不由得愣了神。
他活了大半辈子,从幼年听着神仙故事长大,到后来登基称帝祭祀天地,从未有人敢这般直白地否定神灵的存在。
难不成后世之人,都如温禾一般,对神灵毫无敬畏之心了?
他望着温禾年轻却坚定的脸庞,沉默了许久,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是朕老糊涂了,下去吧,这天上虽没有神仙,却也够冷的。”
“太上皇,其实想长寿,也不用求神仙。”
温禾见他心绪平复,笑着补充道。
“最好的办法就是健身,每天早起散散步,练练拳脚,少些思虑,戒绝过度的欲望,保证您能活的更久,安安稳稳享几年清福。”
李渊闻言,眼神微微一动,意味深长地朝着温禾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意。
“朕若是活的太久了,只怕会有人担心啊。”
“额……咳咳!”
温禾瞬间被这话噎住,尴尬地咳嗽两声,连忙转移话题,伸手指着远处的山峦。
“诶,太上皇你看,那边的山真绿啊,这天真蓝啊,那云真白啊。”
他心里暗自嘀咕。
这老登,怎么突然说这么敏感的话?
虽说历史上李世民对李渊还算不错,退位后让他在大安宫安享晚年,有吃有喝有乐子,比赵武灵王被饿死、唐玄宗被软禁强多了。
可这种话题,还是少碰为妙。
李渊看着温禾顾左右而言他,忍不住笑出了声,也不再逗他,目光转向下方逐渐清晰的长安城。
随着热气球缓缓下降,之前像棋盘般渺小的房屋、街道,渐渐恢复了原本的模样,行人、车马也能看清轮廓。
“方才在上面看,这长安城宛如棋盘一般渺小,一眼就能望到尽头。”
李渊忽然生出几分感慨,转头看向温禾,语气里满是好奇。
“嘉颖啊,你说这天下,究竟有多大?朕当了这么多年皇帝,也只去过洛阳、太原几处地方,还没见过真正的天下。”
温禾闻言,沉吟了片刻,组织着语言说道:“天下很大,若是从咱们脚下的长安城开始,往西面走,一直走到西域的尽头,再往南绕过南海,最后回到长安,就算日夜不停歇地赶路,至少也需要几十年时间,不过这是现在,等将来咱们造出更快的车马、更大的船,甚至能像这热气球一样飞上天,绕着天下走一圈,就会很轻松了。”
“你这说的什么胡话?”
李渊嗤笑一声,以为温禾是在和他开玩笑。
“好似我们脚下的大地是个圆的,才能绕一圈回到原点。自古以来,谁不知道天圆地方?大地是方的,有边际的,怎么可能是圆的?”
可他话音刚落,一转头却发现温禾正一脸认真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半分玩笑的意味。
李渊心里咯噔一下,试探着问道:“你这竖子,不会是认真的吧?”
“当然是认真的。”
温禾点了点头,笑着解释道。
“这是未来已经论证过的,我们脚下的大地,确实是个圆形,准确地说是个椭圆形,就像一枚鸡蛋一样,而且它还会自己转动,只是我们站在上面,感觉不到罢了,白天黑夜交替,就是因为大地在转动,对着太阳的时候是白天,背着太阳的时候是黑夜。”
李渊蹙着眉头,盯着温禾看了许久,试图从他脸上找到开玩笑的痕迹,可最终只看到了坦诚。
他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罢了罢了,朕老了,脑子也转不动了,你这些新奇的说法,朕也懒得去计较,未来是二郎和高明的,朕现在只求能安稳度日,不再操心国事,就像你之前说的,享受当下,是吧?”
温禾看着他眼中释然的神色,不禁有些错愕。
这是真的放下了?
“太上皇说得对,享受当下,才是最好的活法,您看,下面的大臣们都在等着咱们呢,一会落地了,咱们还能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李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地面上的李世民、长孙无垢等人正仰头望着热气球,脸上满是担忧与期待。
热气球缓缓下降,距离地面越来越近,温禾正扶着竹筐边缘,留意着落地的角度,眼角余光却突然瞥见远方街道上,一匹快马正朝着皇宫方向飞奔而来。
那马跑得飞快,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哒哒”的急促声响,马背上还插着一面黄色的旗子,在风中猎猎作响。
那是紧急军情或报捷才会用的信号旗。
温禾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握紧了竹筐边缘,目光紧紧追随着那匹快马。
不过片刻功夫,快马便奔到了明德门门口,守门的禁军似乎并未阻拦,直接放行,快马瞬间消失在明德门内,朝着太极殿方向疾驰而去。
“怎么了?”
李渊察觉到温禾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只看到空荡荡的街道,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太上皇,许是宫里有急事。”
温禾收回目光,压下心里的猜测。
这时候有紧急奏报,难道是朔方那边传来了消息?
他甩了甩头,不再多想,眼下还是先安全落地最重要。
随着“咚”的一声轻响,热气球的竹筐稳稳落在铺好的被子上,温禾连忙扶着李渊,生怕他因为颠簸不稳摔倒。
竹筐刚一落地,外面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李世民、长孙无忌和李承乾快步跑了过来,脸上满是紧张。
“阿耶!您怎么样?可有哪里不适?”
李世民第一个冲到竹筐边,伸手就要去扶李渊,语气里满是担忧。
方才热气球在空中时,他的心就一直悬着,生怕出半点差错,如今看到竹筐落地,才稍稍松了口气,可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李渊故作镇定地哼了一声,挺直了腰板,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朕当年征战沙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过是飞上天一趟,能有什么事?你这小子,就是小题大做。”
他说这话时,中气十足,仿佛真的一点事都没有。
可温禾站在他身边,清楚地看到他垂在身侧的双腿还在微微发颤,显然是刚才在高空时受了惊吓,只是碍于面子不肯承认罢了。
温禾忍着笑,没有戳破,只是默默扶着李渊的胳膊,帮他稳住身形。
“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李世民干笑了两声,也看出了父亲的逞强,却没有点破,只是伸手更稳地扶住李渊。
“孩儿先扶您出来,地上铺了被子,慢些走。”
李渊这次没有反抗,乖乖地将手搭在李世民的手臂上,小心翼翼地从竹筐里爬了出来。
双脚刚一落地,他便下意识地跺了跺,仿佛在确认自己真的回到了地面,随后才松了口气,转头看向温禾,语气带着几分满意。
“这东西倒是不错,平稳得很,送一架到朕的大安宫去,日后朕想上天看看,也方便些。”
“额,这恐怕不行吧。”
温禾连忙摆手,脸上满是为难。
“太上皇,这热气球需要专业的工匠操作,从点火到控制高度,都得有经验的人来把控,而且造价也不便宜,若是操作不当,很容易出危险。”
他是真不敢送。
万一哪天李渊心血来潮,自己让人操作,出了意外摔下来。
那他可就变成谋害李渊了。
到时候李世民都保不住他吧。
“对了,造价。”
李世民这才想起自己还没问这热气球的造价,他先是看向温禾,又抬头看了看那逐渐熄灭、慢慢干瘪的热气球,语气带着几分好奇。
“温禾,这热气球造一个,需要多少银子?”
温禾闻言,伸出三根手指,脸上带着几分无奈。
“陛下,不算之前实验失败损耗的材料,单单造一个能载人的热气球,至少需要这个数。”
“三十贯?”
李世民皱了皱眉,随即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不以为然。
“不算贵。此物能飞上天,若是用于军情探查,只需造一千只,便能形成空中箭阵,侦查敌军动向,三十贯一只,也就是一匹好马的价格,划算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