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躬安。”
李渊抢在李世民之前开口回话,声音里带着几分刻意的威严。
群臣下意识地看向李世民,见他依旧笑得坦然,甚至主动朝着太子招了招手,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看来父子间的那点不快,果然只是寻常口角。
“太子来的晚了。”李世民笑着对李承乾道。
“一会可要敬诸位卿家几杯才是。”
“是。”
李承乾躬身应道,稚嫩的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一举一动都透着储君的仪态,倒有几分小大人的模样。
不久后,待太子与皇子们依序入座,群臣按品级上前见礼,随后外邦使臣又循例向储君行礼问安。
这一套繁复的礼节走下来,竟耗去了大半个时辰。
温禾远远看着李承乾,见他小小的身子挺得笔直,坐姿却已有些不自在,肩膀明显僵硬了不少。
可这种场合,谁也帮不上他。
身为太子,日后还要面对无数次比这更冗长的朝会与宴饮,必须学会独自承受。
又过了半个时辰,李渊终是以“不胜酒力”为由,由内侍搀扶着离席。
走之前,他还特意让身边的老太监过来,沉声叮嘱温禾:“明日卯时,太上皇在大安宫等着温县子对弈,可别忘了。”
温禾苦着脸应下,心里把这“抓壮丁”的老登又腹诽了一遍。
待李渊离去许久,李世民与长孙无垢也起身回宫,这场持续了近三个时辰的正旦宴,才算真正落下帷幕。
“小娃娃,一起走?”李道宗大步走过来,甲胄上的铜扣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温禾点头应下,二人并肩朝着殿外走去。刚到门口,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唤:“温县子留步。”
温禾驻足回头,只见中书舍人崔敦礼正扶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朝这边走来。
老者穿着一身月白锦袍,虽年迈却腰杆挺直,眼神里透着世家大族特有的审视感。
“博陵崔氏在长安安排的新主理人,名叫崔元瀚,前隋时也是一个县公,算是崔家在京中摆着的‘老招牌’。”李道宗压着声音,飞快地在温禾耳边嘀咕了一句。
温禾眉头微挑,面上却丝毫不显,依旧笑着拱手:“原来是崔舍人,不知这位老人家是?”
崔敦礼看到李道宗时,脸上赫然露出了一抹诧异。
刚才距离远,他没有认出李道宗来。
早知道这混不吝在这,他便不来了。
只是现在既然见了面,该行的礼数还是不能少的。
“这位是某的族叔。”崔敦礼回了一礼,语气不冷不热,“族叔久慕县子之名,特意想结识一番。”
那老者上前一步,脸上堆起和蔼的笑,活像位邻家老爷爷:“老夫崔元瀚,久闻高阳县子少年英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温禾瞧着,总觉得这份和善里掺了几分刻意的虚伪。
“见过崔公。”
温禾躬身行礼,语气不卑不亢,“崔公是前辈,晚辈当不起崔公的谬赞。”
崔元瀚捋着胡须,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忽然笑道:“县子太谦了,会州一战,县子造强弩、研火药,助代国公大破突厥,这般功绩,便是老夫在你这年纪时,也望尘莫及啊。”
“不过是恰逢其会,侥幸为之。”温禾淡淡回应,目光转向崔敦礼,语气平静无波,“不知中书舍人与崔公找下官,所为何事?”
崔敦礼干笑两声,脸上带着几分不自在。
不过他早知道温禾对世家向来敬而远之,这般冷淡的态度,倒也不算意外。
“族叔是想请县子这几日得闲时,到博陵崔氏府上做客,有些事想向县子请教。”
“哦?”李道宗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讥讽。
“你们前阵子还跟温禾闹得不快,这会子倒想起请他上门了?”
郑元璹那件事博陵崔氏也参与其中。
他们之所以无事,那是因为断尾求生的快。
如今竟然假惺惺的来交好?
李道宗颇为不屑。
崔敦礼闻言更显讪讪。
倒是身旁的崔元瀚沉得住气,听李道宗这般说,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前番不过是些误会罢了,族中有些人身居高位惯了,失了礼数,还望高阳县子与任城王见谅。”
温禾没接话,只是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这位崔公,倒是比先前那些盛气凌人的世家子弟通透得多。
“你倒是个明白人。”
李道宗摸了摸短须,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带了几分威压。
“不过有本王在,这长安城里,还真没谁能欺负了小娃娃去。”
“这是自然。”
崔元瀚不卑不亢地应道,目光却转向温禾,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恳切。
“只是高阳县子如今年少,未来还有数十年的路要走,这世间路难行,多些朋友,总是好的。”
温禾眼眸微微眯起,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角:“不知崔公何意?”
他心里暗自警惕。
难不成博陵崔氏换了主事人,也要来这套软硬兼施的把戏?
崔元瀚似乎察觉到他的戒备,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坦诚得有些出乎意料:“老夫知晓,这般唐突邀请县子做客,实在失礼,若是县子不愿,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