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外走时,路过供桌,又将供桌上的一盏烛台端起。
走出东屋,阿璃将剑与烛台,放在了奶奶面前的茶几上。
随后,阿璃伸手指了指天上不断聚散的云,又指了指柳玉梅的脸。
这一刻,柳玉梅有种被当提线木偶的感觉。
不过,她对这种待遇,并不反感。
家主的责任,本就不是和和睦睦、你好我好,而是要将家里人手的价值,发挥到极致。
柳玉梅笑了。
她不懂,但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掌心摊开,剑锋出鞘。
挥舞间,烛台点燃。
柳玉梅将剑锋刺入灯焰之中,周身气韵逆转,灯焰快速变白变弱。
伴随着灯焰的变化,柳玉梅这个看起来养尊处优、贵气优雅的老太太,头发苍白干枯、皮肤褶皱龟裂,从形容枯槁……直至油尽灯枯。
往前追溯,让自己变年轻,这需要消耗很多的元气;但把自己变老变沧桑,只需要将元气收敛起来,这点消耗,简直微不足道,无非是一种更加高明的假死术,而且除了开膛破肚或提魂搜魄,它几乎没有破绽。
“哐当……”
长剑脱手,落地。
柳玉梅脖子后仰,脑袋耷在了椅子上,目光昏暗浑浊。
为了帮小远抵御化解这雷劫,她耗尽了一切,生命透支,几乎燃到了尽头。
这时候,因为“年纪大了”,柳玉梅的心反而格外平静。
以前,她脑子里只有孤注一掷,把坛坛罐罐一起摔了,寻个仇家同归于尽。
结果在小远这里,一次次遇到截然不同的打开方式。
上次是装傻,这次是装死。
唉,自己果然不适合当家主,格局太小。
阿璃扭头,看向秦叔和刘姨。
秦叔和刘姨立刻站起身。
阿璃指了指面前已经气若游丝的奶奶,又指了指东屋卧房。
秦叔走上前,将柳玉梅抱起,走入东屋,刘姨端着那盏微弱的灯火,跟了进来。
柳玉梅被安置在了床上,现在的她,和农村里重病之下等待死去的老婆婆,没什么区别,几乎可以同步着手准备丧事了。
阿璃的目光,落在床下。
刘姨抱着灯,在床边跪下,秦叔见状,也跟着跪了下来。
阿璃走到东屋正门处,将板凳摆在里面,坐下。
女孩双脚踩在门槛上,目光空洞。
自此,她的戏,杀青了。
她还有一个电话需要打,但那是戏外。
此时,头顶那不知道聚散了多少次的云,终于散开,不见影踪。
这意味着李追远那个不能的功德账户里,余额足够抵扣。
道场内,蛟灵已成功蜕变为恶蛟。
它自己主动撞入那银蟒的躯体中。
“啪!”
银蟒躯体无法承载它这种强度的恶灵,直接炸开,但这血肉,却成了被锻造之后的最后淬火。
“吼!”
恶蛟向着李追远扑来,它要弑主。
但道场原本的阵法逻辑里,是给蛟灵留下的位置,而当蛟灵化作恶蛟后,它不再适配,故而它变强了,却也失去了对这座道场的操控能力。
真实原因是,精神意识深处,本体收手了。
现实中,一道道无形屏障出现在李追远面前,但恶蛟以强势姿态一道道洞穿,等到它终于出现在少年面前时……
李追远双手血雾弥漫,狠狠地拍在身前地面,血雾四溢,嵌入道场诸个角落。
少年毫不犹豫,以损坏道场根基为代价,将这道场化作了一座封印。
“轰!”
恶蛟落地,一层层封印之力砸了下去,让其无法动弹,同时整座道场都开始了震颤。
李追远收拾好东西,没做停留,走出了道场。
出去后的第一件事,少年转身,掌心对着进出口一挥,门禁被抹去,道场封印的最后一个缺口被挪除,恶蛟被成功镇压。
李追远抬头,看了看头顶这片晴朗的天空。
“唉……”
少年发出一声叹息。
在剧本里,这声叹息蕴含了多种复杂。
但李追远现在想的是:看来,又得把赵毅喊过来当监工,重新修缮一下道场了。
至于说,把好不容易建起来的道场给这么破坏了,是否值得……那真的是太值了。
秦叔努力到今天,才凝聚出九条恶蛟。
自己现在,就有了一条同品质的存在。
而且,秦叔背离《秦氏观蛟法》真谛,由生转死,取得突破,固然惊人;但同时,也是把自己的上限,给封死了。
而自己手里的这条恶蛟,还有继续成长的机会。
另外,李追远刚刚不惜把道场毁了镇压恶蛟,可不仅仅是为了把戏演好,而是面对这头恶蛟时,李追远要想确保自己绝对安全,只能这么做。
从这里,就能看出恶蛟现如今的价值,到底有多高!
少年攥着《无字书》,缓步从屋后走向屋前坝子。
在经过东屋时,少年微作停顿,侧过脸,透过窗户缝隙,看见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柳奶奶,以及跪在床前的秦叔与刘姨。
而当看见门槛后坐着的阿璃时,少年下意识地加快脚步,走进正屋,上楼,进入自己的房间。
《无字书》被他随意丢在了书桌上,“恰好”翻开到第一页,《邪书》女人的牢笼。
李追远真就是随便扔的,所以这第一页,并不随便。
它吃了很大的亏,它忍下来了,它也……急了。
少年双臂下垂,双目无光。
自责与挫败感,不用特意去演,只需将脑袋放空,发呆即可。
至于要发呆到什么时候,应该用不了多久。
它付出了极大成本,它现在急着要见到收获。
终于,少年的眼睛开始重新聚焦。
第一页牢房墙壁上,那三行地名里的第一行,也就是济南府,后头出现了更为具体的位置描述。
很及时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