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叶兑:“确实不算人了,你看老夫,现在不就是人不人鬼不鬼的么?”

李追远:“那为何不死?”

叶兑:“因为不甘心。”

李追远:“具体点。”

叶兑:“小友,老夫敢说,你可敢听?”

李追远:“敢的。”

叶兑摇摇头:“这若是听了,对你可没好处。”

李追远抬起手:“那你可以去死了。”

叶兑:“我们有旧,而且刚刚聊得很好,何至于此?”

李追远:“信息价值不够,不值得把你留下。”

叶兑:“小友可真是……罢了,老夫说了。老夫不甘心,自己一生推演天机,一言一行从不逾矩,竟还要遭天弃,被天道假邪祟之手镇杀!”

李追远:“你确认你从未逾矩?”

叶兑:“自是确认。”

李追远:“那你就是把它的规矩,摸得太清楚了,身体没逾矩,但心里早就不知过线了多久。”

叶兑:“其实……老夫原本也是这般想的。”

李追远:“那现在呢?”

叶兑:“现在,老夫开始怀疑这一切,咱们头顶的那块天,就算想要弄死人,也不至于亲自下场做这么明显的事。”

李追远不置可否。

但叶兑说的,也不能算是错的,走江之灯未点自燃,认输之灯死活点不着,这算是很明显了,可好歹,天道没一道雷给自己劈死。

那道几乎劈死小黑的雷,也不是“自然现象”。

在对待自己的这件事上,它出格了,但并未破格。

李追远:“那里,像你这样被关押的‘人’,还有多少。”

叶兑:“不多了,寥寥无几。其实,那里早就封闭甚至称得上废弛了很久,我是自己主动进去的。”

李追远:“主动进去?”

叶兑:“掐算天机,测出吉位,以为有仙缘,结果却直接落入虎口。

故而一开始我才恨,恨天道故意坑杀于我!我才不愿意死,不想要消亡,为了继续存在下去,不惜把自己变成这样。

我能感知到,那里曾同样镇杀过很多人,绝大部分人都做出了与我一样的选择,但他们基本都在岁月流逝中消亡。

我是岁数小,才能挺到现在。

当年一场机缘巧合,我所被镇封的地方出现了破口,这给我看见了希望,这小子,当年还年轻……”

这话,叶兑是看着罗工说的。

“他本该命葬于那里的,但老夫瞧他身上有气数,想着留其命可造福世间,就出手帮他活着出去。”

李追远:“说人话。”

叶兑滞了一下。

良久,他苦笑一声,道:

“当初我见他身负气运,想着先结一段因果,待其气运饱满后,图谋未来将我接应而出。”

李追远:“骗鬼呢?”

叶兑:“这小子本来没事的,可以安全逃出去。

但我实在是不愿意放弃这几百年间唯一的逃脱曙光,就故意使手段把他牵扯进来,让他在那里头逛了一圈,想着这里的光怪陆离能让他铭记在心底,日后说不得还能故地重游。

同时,老夫又将自身气数功德分润给他,为未来谋一个虚无缥缈的机会。

结果,他真来了,我就走了。

但有一说一,老夫没料到,当年只是浇灌下一碗水,昔日他自己能汇聚出一条河。

这条路,是他自己走出来的,同时也受大势所影响,他算是能与大势贴合之人,老夫,终究是沾了光。

不过,这个年轻的,他的学生……才是真的吓人。

世人庸庸碌碌,能看穿一段大势者,即可成人中翘楚,而他……几乎是应势而生,潜龙在渊啊!

这样的人,吉人自有天相,遇难逢贵人庇护。

我费尽心思逃出来,到这里已是强弩之末,只有找到他,来到他身边,才有望搭得其顺风,得其贵人相助。

小友,论算起来,你亦是老夫的贵人。”

李追远:“既然知道贵人来了,那你为何一开始,不想让我进来,而是想把我排斥在外?”

叶兑:“老夫一路逃亡,早已是惊弓之鸟,小友你手段了得,提前布局、请君入瓮,让老夫一时无法分清是敌是友。”

李追远:“别人说这话我或许会信,但你说这话,我不信。”

叶兑:“小友……”

李追远把自己的脸,凑到叶兑的黑影面前,问道:

“你这么会看相,第一眼,就没有看看我的?”

叶兑:“小友之命极好,富贵在天!”

李追远:“果然是看出来了。”

叶兑沉默了。

李追远:“我来说吧,你知道,有薛亮亮在,那三个蠢笨的亡灵,基本不可能追得上你,罗工身上的运数还不够,你还想借亮亮哥身上的气运,来消磨掉自身所裹挟的业障。

所以,你不希望我的出现,毁了你的好事。

也就是薛亮亮忽然罢工了,这才迫使你不得不让我进来做接应保护,要不然你必死无疑,哦不,是会被缉拿回那里去。”

叶兑:“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追远等他笑结束。

叶兑:“小友所言,的确合情合理,但小友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小友你,看错了老夫!”

李追远等他继续说下去。

叶兑:“老夫一生行事不逾矩,苟存一世不甘死去,只为求一个明白。若真行此之举,那老夫又何必于那墓下囚笼坚韧苦熬至此,岂不是罪有应得?

对这罗廷锐,老夫当年是使了些手段,但老夫又没害他,他既是你老师,你也早就与他接触,可曾从他身上瞧出我所留其它布置?

老夫让其见识梦游一番,又分润其功德,助其平安顺遂;此举让老夫自己在接下来这些年里,所受之酷刑折磨更甚不知过往多少倍。

诚然,老夫的做法是有些不地道,有玩弄人心之嫌,可讲道理,老夫也没亏欠他什么。

老夫是想求这年轻人身边的贵人相助,但当老夫抬眸一看,见这贵人竟是你时……

呵呵,老夫实不忍,这年轻孩子,沦为你这厮掌中的消磨业障之物!

你也不照着镜子瞧瞧,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说你富贵在天,是因你一切所得所应所需,皆为天意裁定。

而你,受天地厌弃!”

叶兑目露慈爱,看着薛亮亮,继续感慨道:

“你自己数数,这孩子,已经被你利用多少次了,你靠他,又消解了多少次业障。”

李追远:“我们是朋友。”

叶兑:“朋友?你有朋友么?”

李追远目光沉了下来:“继续说下去。”

叶兑:“哈哈哈哈,你这样的人,会有朋友?你怕是连人皮都没有吧!”

李追远:“你在那座墓下面,还见到了谁?”

对方不可能见过自己,但对方明显洞悉自己的特征,且有参照物。

这意味着,对方见过与自己……很像很像的一个人。

如果那位在历史上,曾与高句丽墓有关系的话,那这,或许会成为自己下面这一浪的关键!

甚至,也是江水把这一浪推给自己的目的。

叶兑闭上了嘴,不再言语。

李追远笑了。

叶兑也笑了。

对方是故意将话头引到这里的,先前的嬉笑怒骂各种铺垫,只为将一切推进到你最感兴趣的那个点,然后,断在这里。

他想活下来,他想继续存在于世。

李追远:“在我进来后,你就闭上了眼,是不是不想让我察觉到你眼里的思考?”

叶兑:“小友莫怪,实乃世道艰难,苟活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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