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南通大饭店。

九零九房间。

“哗啦啦!”

落地窗破碎的声音,自屋内传出。

楼层内在另一个房间里坐着的阵法师,站起身;九零九号房间门口地毯上,瘦削男子缓缓立起。

他们两个都听到了里面的动静,但都不敢擅自进入。

入了公门,就得守规矩。

大饭店一楼大堂,余树正与徐秘书交谈。

南通,是徐秘书的老家。

但她早已拿到了京里户口,并将家里父母也接到了京里,言谈间,流露出的,是对昔日家乡的淡淡疏离。

这是一种切割,以自己新的户口身份为傲,不想对外人牵扯出自己太多的过去,隐隐以之为污点。

余树不理解,李兰为什么会选这样的人做自己的秘书。

他与李兰部门不同,分工不同,但在过去工作中也多有交集合作,虽然李兰不是玄门中人,但她的行事风格,让他这个资深老江湖,都常常在心底感慨咂舌。

有酒店工作人员经过,下意识地用南通话进行询问些事项,徐秘书用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南通方言进行回复。

余树曾化身为说书先生,游历四方,南通乡下他也是去过的。

这徐秘书也真是有意思,以新京里人为傲,却仍旧将家乡方言掌握得原汁原味,不逊于农村里没怎么与外界接触过的老年人。

台风来袭,酒店外也做了些许布置,容易被风吹走的东西都搬进了里面。

余树结束了与徐秘书的攀谈,走到酒店大门口。

玻璃大门在外头大风的吹动下,不断发生着轻微变形,像是憋了一股气。

余树抽出一根烟,咬在嘴里,还未来得及点燃,耳朵就微微一颤,侧身抬头,向上看去。

可等了许久,未见破碎的玻璃落下,甚至不见丁点玻璃渣。

他下意识地认为是楼上的九楼那间房可能出事了。

想坐电梯上去查看,可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这一冲动。

不是一个部门的,不方便插手对方的事,除非对方向自己发出协作通知。

揉了揉鼻子,余树又想起那日所见的,李兰与少年同坐一车的画面。

他敏锐地察觉到,南通有事要发生,而且大概率与这一对有关。

可偏偏,无论是女人还是少年,都是他无法去展开调查的对象。

“唉,这行,可真难做。”

将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再缓缓吐出。

“好在,我这特殊工种,和翻砂车间工人一样,退休早。”

蒙面女的身影,出现在了九楼。

她打开了九零九的房间门。

第一眼看去,里面一切如常,李兰坐在沙发椅上,喝着咖啡。

但当蒙面女走进去,同时将房间门闭合时,她眼前的画面陡然发生了变化。

落地窗全部消失了,外面的风雨疯狂卷入,吹动着房间里的一切。

李兰站在窗前,头发飘散。

蒙面女:“李主任……”

李兰回过头,看向蒙面女。

在蒙面女的视角中,主任的双眸一片赤红。

在与这对眼眸对视的那一刻,蒙面女失去了意识,呆呆地站在原地。

李兰收回视线,继续看向外面的狂风大作。

她其实早就该死的。

她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她的儿子,那日没有杀她。

这使得她现在,既能拥有参与者的感知,又有旁观者的视角。

“儿子,你该杀掉妈妈的,杀了妈妈,那说不定此刻从海里爬出来的,还是妈妈,而不是她。

还是说,在小远你的眼里,你更认可的,不是妈妈我,而是她?

可是儿子,我才是你的妈妈啊。

别怕,

妈妈来了,妈妈来帮你,来保护你。”

李兰抬腿向前迈出。

但她的这一动作,只行了一半,就僵在了原地。

自这一瞬间始,不仅是她停了,连她周围的风雨,也停了。

因为,它来了。

她也就失去了,继续充当眼睛的用途。

一只只小乌龟,从房间浴缸孔里、从空调折扇里、从各个角落里爬出。

它们的数目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密集,向着李兰所站的位置,不断汇聚。

当一件有副作用的物品,失去了其足够的正向作用时,那就自然来到了被销毁的时刻。

李兰的身体虽然不能动弹,但她赤红的眼眸里,却已不复剧烈的情绪波动,反倒是呈现出一种冰冷的淡漠。

“在你眼里,我儿子,已经必死无疑了么?”

……

徐明:“头儿,阿靖不见了。”

赵毅立刻看向老田头。

老田头慌忙摆手,示意不是自己告知的。

但他的手,摇摆得却越来越无力,因为他一路上,那一直红通通的眼神,确实有些明显,陈靖那孩子,很可能因此发现端倪。

赵毅:“老田。”

老田头:“唉,少爷,是我的错,我安逸日子过久了,已经不适合这种江上节奏了。”

赵毅:“老田啊老田,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知道阿靖对我而言,有多重要么?你知道我为了培养阿靖,在他身上砸了多少功德,叫了姓李的多少声祖宗么?”

老田头缩着脖子,不敢吭声。

梁艳:“头儿,现在怎么办?”

梁丽:“我现在调头去追阿靖,看看能不能把他带回来?”

赵毅叹了口气,道:“阿靖的速度有多快,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得知他远哥有危险,会如何一头奋劲地奔去救援,你们心里也都清楚,就算能追上,你们还能与阿靖先打一场么?”

梁艳:“那我们也折返回南通吧,头儿!”

梁丽:“没错,我们也一起回去。”

徐明抿了抿嘴唇,没说话,只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赵毅:“算了算了,你们两个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老田是我心里的长辈,阿明亦是我的肝胆相照的好兄弟。

阿靖固然重要,但我又怎么可能舍得让你们去故意跳那必死的火坑?

这里已经足够安全了,我们就在这里安营。

等吧,

等那里的事情结束,我们去给阿靖收尸,给姓李的……吊丧。

我心情不好,你们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说完,赵毅就走进了那顶已经搭好的帐篷,拉上拉链,盘膝而坐,手撑着额头,黯然神伤,一动不动。

……

在距离石南镇不远的四安镇马路上,狂风呼啸之中,有一个小学生身材的男孩,正背着一个成年人,以一种极为可怕的速度狂奔。

陈靖:“毅哥,我们就这么走了,艳姐她们不会马上也跟过来么?”

赵毅:“不会,我留了一具傀儡在那里,足以稳住她们。”

陈靖:“毅哥,远哥这次,真的凶多吉少么?”

赵毅:“几乎可以说是必死无疑。”

陈靖:“那毅哥你,怎么还会告诉我这件事?”

赵毅:“因为你愿意为姓李的去死。”

陈靖:“可我是我,毅哥你为什么……”

赵毅:“风浪越大鱼越贵!”

陈靖:“可是船都翻了……”

赵毅:“他妈的,那就赶紧捞人啊,人可比鱼贵无数倍!”

……

思源村,村口。

它的身影,被一团浓郁的黑所包裹,只有在电闪雷鸣的刹那,才能凸显出它的存在。

下一刻,

它睁开了眼。

这只眼睛,在它的眉心。

一束红色亮起,无形的光晕如水银般泄下,正朝着整个思源村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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