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都是粮啊!这幺多粮……为啥……为啥还要饿死人啊!为啥啊!」
他的哭喊像滴进滚油里的水,瞬间炸开了锅。
后面涌进来的流民看到这景象,眼睛都红了。咒骂声、哭喊声更高了。人们疯了一样扑向米堆,用衣服、用破碗、用双手,拼命地搂,拼命地装。
米行的几个护卫还想拦,瞬间就被汹涌的人潮吞没了。棍棒不知从哪挥下来,惨叫声被更大的喧嚣淹没。
徐承业带人冲了进来,一看这场面,心里咯噔一下。乱了,有点压不住了。
「稳住!只拿米!不准伤人!」他声嘶力竭地吼,带着人奋力隔开发疯的人群和那些还想反抗的护卫。场面极度混乱。
几乎在同一时候,南京城里好几家勋贵的府邸,都乱了套。
忻城伯赵之龙的府门前,这位协同守备还想撑住武将的架子。他套了半身甲,提着刀,吆喝着一帮家丁护院,想堵住大门。可外面的流民太多了,砖头瓦块像雨点一样砸过来。冲在前头的几个家丁,顿时头破血流,嚎叫着倒地。剩下的人发一声喊,扭头就往府里跑,任赵之龙怎幺砍怎幺骂,也拦不住了。看着那被撞得哐哐响、眼看就要散架的大门,赵之龙脸上最后那点血色也没了,手里的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几个贴身的家将连拖带拽,把他架起来,拼命往后花园的假山密道里拖。
抚宁侯朱国弼更是不堪。他压根没想抵抗,早让心腹把金银细软打包成了几个包袱。一听前门被撞开的巨响,他慌得鞋都跑掉了一只,由两个小厮架着,就想从后门溜走。谁知后门巷子里也挤满了眼红的流民。一看他这脑满肠肥、穿着锦袍的架势,就知道是条大鱼。众人发一声喊,围了上来。朱国弼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抱着怀里的包袱,哭爹喊娘,被推来搡去,官帽歪了,脸上也不知被谁抓出了几道血印子。
诚意伯刘孔昭自以为聪明。他换上了一身仆役的破旧衣服,脸上还抹了把锅灰,想混在逃散的下人堆里溜出去。可他养尊处优惯了,那双手白皙细嫩,走路的架势也跟寻常百姓完全不同。刚出侧门没几步,就被一个眼尖的「一只碗会」汉子盯上了。
「站住!你这老倌,手比娘们还嫩,装什幺苦哈哈!」那汉子一把揪住他。
刘孔昭还想分辩,一开口却是文绉绉的官话,立刻露了馅。围上来的流民几下就从他贴身的衣服里搜出了田契和银票。在一片「打死这狗官」的怒骂声中,刘孔昭抱头鼠窜,头上的破帽子也掉了,露出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那模样,比朱国弼还要狼狈。
好在有一只碗会的骨干在暗中保护,要不然这俩勋贵直接就给人打死在当场了!
这一刻,南京城里这些世代簪缨的勋贵们,平日里的体面和威风,都被求生的本能撕了个粉碎,只剩下屁滚尿流、惶惶如丧家之犬的丑态。
……
南京留守司衙门里,气氛一样压抑得吓人。
礼部尚书钱谦益、守备勋臣定国公徐允桢、还有秦王朱存枢,三个人围着炭盆,捧着茶盏,都没说话。
脚步声急促,一个差役连滚带爬进来:「报!流民已冲入魏国公府外院!家丁抵挡不住!」
又一个差役跑进来,帽子都歪了:「报!三山街『钱氏米行』被……被抢了!库房都被打开了!」
钱谦益花白的胡子抖了抖,闭上眼,钱氏米行他家的!
这事儿.一定不是巧合!
他长长叹了口气,声音透着股无力:「唉……积弊已久,积弊已久啊!」
定国公徐允桢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道:「若非奸商囤积,勋戚纵容,何至于激起如此民变?那些虫豸真是该死啊!」
他得和魏国公府划清界限.虽然大家都是徐达的后代,但他和那些虫豸不是一伙的!
秦王朱存枢则跟着点头:「钱先生、国公爷所言极是。此乃人祸,非天灾也。我等身为留都重臣,当以安抚民心为要!」
钱谦益睁开眼,目光扫过两人,语气沉痛,却字字敲在点子上:「若在太祖高皇帝时,此等囤积居奇、罔顾民生的虫豸,个个都该灭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