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贤也眯着眼笑道:「皇爷圣明!用读书人管钱粮,既堵了胥吏贪墨之门,又给了士子进身之阶,还能保河工用度,真是一举三得!」
崇祯微微颔首,最后沉声道:「此事,关乎工程成败,亦关乎朕取士用人之新法!各府州县,需尽心推举,不得徇私!讲习所之章程,由张之极会同户部即刻拟定。一月之后,朕要看到这一千名能办事、会算帐的税官,走上关卡!黄淮一日不分,漕运一日不通,厘金一日不停,朕,就在这淮安,等着看成效!」
设立厘金局的圣旨和「漕运厘金讲习所」的招贤榜文」,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发往江北各府州县。
淮安城,这个因水患而凋敝的古城,一夜之间,成为了整个江北乃至更远地方失意读书人目光聚焦的中心。一场不同于科举的「另类赶考」,悄然拉开了序幕。
南京城里,忻城伯赵之龙的府邸深处,有间门窗都关得死死的花厅。
几盏羊角灯点着,昏黄的光勉强照亮了几张心事重重的脸。除了主人赵之龙,在座的还有保国公府的朱国弼,诚意伯刘孔昭。魏国公徐弘基虽然被带去了北边,他的长子徐胤爵也被悄悄请了来,算是代表他爹这一脉。
赵之龙把刚从淮安加急送来的密报,重重拍在花梨木的茶几上,嗓子有点发干:「都听清楚了吧?一千个实实在在的从九品官身!皇上这是要拿江北的泥腿子,来顶替咱们祖祖辈辈经营下来的位置啊!」
抚宁侯朱国弼年纪轻些,火气也旺,恨恨地道:「他这就是要拆咱们的台!断咱们的根!」
坐在下首的诚意伯刘孔昭,性子更阴沉,他慢慢捻着手指头,不紧不慢地说:「光骂街有什幺用。这一千个官缺,是实打实的。皇上这手『南北相制』玩得高啊!」
一直没怎幺说话的魏国公世子徐胤爵,这时擡起了头,脸上带着忧色:「伯爷,各位叔伯,如今家父被拘在北边,南京由秦王、定国公和钱牧斋看着,咱们已经是束手束脚。皇上现在又抛出这一千个官缺,明摆着是要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另立一个听他话的班底。长此以往,南京哪里还有咱们站脚的地方?」
他这话戳到了大家的痛处,花厅里一时静下来,只剩下沉重的喘气声。
这时,坐在阴影里的复社领袖张溥慢慢开了口,声音不高,却让大家都静下来听他说:「世子说得在理。皇上这招,看着是选官,其实是分化的手段。他知道咱们在江南税赋重地,士绅关系盘根错节,难以下手。所以,他转向了江北。」
他停了一下,目光扫过众人:「江北虽然穷,却是龙兴之地,淮右出来的子弟,向来彪悍。更妙的是,在座各位,谁在凤阳、淮安、扬州附近的卫所里,没有几个世袭当军官的亲戚老朋友?那些卫所的指挥、千户,见了各位伯爷、侯爷,哪个不得恭恭敬敬喊一声『老上官』?」
这话像根火柴,嚓一下把众人的心思点亮了。
赵之龙带着点迟疑问:「张先生的意思是?」
张溥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皇上要用人,咱们就给他送人!而且要送『自己人』!各位赶紧写信,动用所有关系,通知江北,特别是凤阳老家各卫所的亲族,让他们把族里、军里头那些机灵、认得字、会写算的子弟,最好是本身就有军籍或者卫学背景的,全都派到淮安去!去考那个『讲习所』!」
他眼里闪着算计的光:「这一千个名额,咱们不敢说全拿下,但凭着各位在淮右的根基,抢下五六百个,绝不是难事!」
诚意伯刘孔昭最先明白过来,轻轻拍了下手:「妙啊!张先生这计策高明!明面上,咱们是响应皇上的命令,推荐家乡的才俊,为国效力。暗地里,这支新练出来的兵,将来听谁的,还不好说呢!」
朱国弼也兴奋起来:「对!咱们淮右的子弟,总比那些不知根底的外人强!」
赵之龙脸上的阴云散了大半,重重吐出一口气:「好!就按张先生说的办!咱们就来个『釜底加薪』!把咱们的人,塞到他的新灶里头去!倒要看看,最后这火烧的,到底是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