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干高原的土路被太阳晒得发白,远处的景色被热气蒸得有些模糊。一队人马在路上慢慢走着。队伍中间有一头大象,披着华丽的鞍子,背上架着个木亭子,里面坐着大明访欧使团的三个核心人物:正使尤世威、副使孙元化、王承恩。
尤世威摘了官帽,拿袖子擦了一把顺着脸往下淌的汗,眯眼瞅着远处那干巴巴的河沟和没几棵树的林子,喘着气说:「这鬼地方,比额陕北伏天还邪乎!王公公,孙先生,这就是天竺了?就是戏文里说的,孙猴子保着唐僧取经的那个西天?」
孙元化也热得官袍贴在了身上,但样子还算镇定。他扶了扶眼镜,笑了笑说:「尤将军,那是戏文,当不得真。真正的三藏法师玄奘,是一个人走着来的。他后来从这儿回大唐,走的就是海路,跟咱们来的道儿差不多。」
他停了一下,语气里有点感慨:「可惜啊,年头变了。当年玄奘法师学经的那烂陀寺,早就荒了。如今天竺这地界,也没几个人信佛了。」
「不信佛了?」尤世威眼睛一瞪,「那他们信啥?总得拜个啥吧?」
孙元化解释给他听:「天竺本地的教派多了去了,佛教只是其中一个,本来也不是人最多的。这儿历来是信婆罗门教(印度教)的最多。不过,眼下在这天竺说了算的,是蒙兀儿王朝,他们信的是天方教(伊斯兰教)。」
「蒙兀儿?」尤世威挠挠头,「这名儿听着耳熟。」
「蒙兀儿和将军能不熟吗?」孙元化笑道,「蒙兀儿,其实就是『蒙古』的另一种叫法。这蒙兀儿王朝开国的汗王巴布尔,就是察合台汗国的后人,他母亲是察合台汗国的公主,父亲则是帖木儿汗国的王子。论起来,跟辽东那些女真人想收服的漠南漠北蒙古部落,也算是亲戚了。」
尤世威一拍大腿,脸上乐了,带着陕北口音说:「嘿!这可好了!额在榆林当兵时,常跟河套的蒙古人打交道,蒙古话也能蹦几句!要是这天竺的蒙古皇帝也认这个,那不就攀上老乡了嘛!」
一路上没怎幺吭声,只顾着看路边地形和村子的王承恩,这时开口了。他声音不高,却让尤世威收起了笑脸。
「尤将军,」王承恩慢悠悠地说,眼睛还扫着路边那些看着穷困、眼神里带着警惕的村民,「照咱家看,这天竺的蒙古贵人,离乡百来年了,怕是早就不认草原上的穷亲戚了。他们信的教,跟辽东的蒙古人也不是一码事。」
他转过头,看着尤世威和孙元化,眼神很认真:「咱们这趟来,不是攀交情的,是来做买卖的。陛下要的硝石,那才是硬家伙。至于他们是蒙古还是别的什幺古,顺着咱们,生意就好做;要是逆着……」
王承恩话没说完,只是轻轻拍了拍身下大象的背。大象温顺地甩了甩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