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基带着四百手枪骑兵冲在最前。八旗马队习惯性地散开两翼,弓弦拉如满月。
「稳住!」李鸿基吼声被风吹得破碎。他能看见对面鞑子脸上狰狞的刺青。
三十步,二十步……领头的白甲兵已经探身张弓。
「放!」
四百支燧发手枪同时喷火。铅弹如雹子般砸进八旗前锋,人仰马翻。不等对方反应,第二波枪声又起。
扬古利的本阵一阵骚动。他们没见过这样打骑射的——不明军马队打完两轮竟不纠缠,拨马便走。
「追!」扬古利马鞭抽得空气炸响。两千多骑轰然涌出,追着那支「败退」的手枪骑兵冲进一道缓坡。
坡后突然响起刺耳的哨音。十二门架在轻便炮车上的虎蹲炮露出炮口,炮手们正用火绳点燃引信。
「散开!」扬古利瞳孔骤缩,厉声大喝已来不及。
霰弹如狂风扫过草甸。虽然每炮只装百粒小铅子,但十二门齐射仍像镰刀割麦般放倒了前排骑兵。战马惊嘶,阵型大乱。
曹文诏的主力骑兵趁势从侧翼撞进来。刀光闪处,血溅冻土。
与此同时,镇海堡城门洞开。袁崇焕亲率标兵冲出,苏泰的蒙古骑兵如旋风般卷向围堡的五百虏骑。
扬古利腹背受敌,死战得脱时,清点人马已折了四百余骑,其中百多人是镶黄旗的马甲兵。明军伤亡不过百余,多是箭伤。
曹文诏与袁崇焕在堡外汇合时,夕阳正把血光泼在棱堡的夯土墙上。
「黄台吉主力去围孙部堂了。」曹文诏抹了把溅在面甲上的血点子,「得尽快回援。」
袁崇焕望向东南方升起的烟尘,摇头:「来不及了。当务之急是巩固防线,与鹰嘴岩成掎角之势。」
未时初,桑干河北岸,风跟刀子似的,刮得人脸上生疼。河面的冰泛着青光,看着硬实,可人踩上去准得裂开。
孙传庭就站在车城中央的土垒上,望着北面。那里,尘头越来越大,像一块脏兮兮的布,正慢慢铺开,要把天都遮住。
他这车营,就卡在桑干河那个大河湾的高岸上。偏厢车一辆挨着一辆,用小儿臂粗的铁链和浸了水的麻绳绞得死死的。车板厚实,外面还糊了层湿泥,冻得硬邦邦的,防箭防火。
车阵前设了三重拒马枪,拒马枪后还掘了道浅壕。车与车的缝隙,拿沙包和打下地的硬木桩子塞着。车上开着眼,斑鸠脚铳和鸟铳的管子,就从那里悄悄伸出来。
车阵后面还架起了六斤炮、将军炮,炮口都微微扬着,偏厢车上还按上了「一窝峰」,还架起了斑鸠脚铳,都对着敌人要来的方向。
车阵的侧后头,昨天才完工的鹰嘴岩堡垒顶上,三道黑烟笔直往上冒,那是告诉车城这里,那边的大同兵都准备好了。
「来了。」孙传庭心里默念一句,脸上看不出动静。他搓了搓冻得发麻的手指,对身边的旗牌官道:「传令下去,各守本位,虏骑不到三十步,不准放铳。违令者,斩。」
旗牌官大声应了,挥动旗号。命令像水波纹一样,悄无声息地传遍了整个车城。刚才还有的一点人声,这下全没了,只剩风刮过旗角的呼啦声,还有火绳燃烧时那股子焦糊味。
北面高坡上,黄台吉勒着马,眯眼往前看。他身子胖大,裹在厚厚的裘皮里,像头熊。
八旗兵马在他身后排开,漫山遍野,却是哑巴一般。只有战马偶尔打个响鼻,喷出团团白气。
代善打马凑近些,低声道:「汗王,明军这车城结得扎实,像个刺猬。不如让儿郎们直接冲一阵,试试深浅?」
黄台吉没回头,冷哼了一声:「冲?拿我八旗勇士的血肉,去试明狗的铳子炮子?姓孙的巴不得我们这幺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