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文程微微一惊,擡眼小心地看着黄台吉:「大汗是担心————他来了个金蝉脱壳?」
黄台吉眯起眼:「崇祯这小子,有时候是犯糊涂,可也不是真傻。他敢跑到这塞外来会盟,能不留点后手?朕看他这城防布置得井井有条,不像是皇帝被围慌了神的样子。朕这心里头,总觉得有点不踏实。」
范文程沉吟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大汗所虑极是。要想试探虚实,奴才倒有一计。」
「哦?快讲!」黄台吉转过身来。
「可以派人将议和的书信,射进城里去。」范文程压低了些声音,「崇祯如今身陷重围,和北京音讯不通,好比龙困浅水。时间拖得越久,朝廷里越容易生变,他这皇帝位子都可能坐不稳。在这种绝境下,要是看到有议和的机会,他很难不动心。只要他流露出想谈的意思,」范文程顿了顿,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忠诚与冒险的神情,「奴才————愿意冒死进城一趟,假借谈判之名,一来可以亲眼看看崇祯到底在不在城里,瞧瞧守军的士气如何;二来——」他声音更低了,「若他真在,奴才也可当面看看这位大明皇帝是何等人物,或许————还能寻机离间一下他身边的臣子。」
黄台吉盯着范文程看了半响,胖脸上慢慢露出笑容,他伸手拍了拍范文程的肩膀:「好!先生此计,深合朕心!就依先生之言。若先生能进城亲眼确认崇祯就在城中,朕便可高枕无忧,静待明朝的援兵来送死了!」他顿了顿,语气带着笼络:「先生放心,若事有不成,朕必厚待先生家小。」
范文程躬身一礼,语气显得颇为忠恳:「为大金,为大汗,奴才万死不辞!
「」
黄台吉点点头,目光重新投向帐外。暮色渐浓,开平城头的灯火次第亮起,那面明黄龙旗在晚风中依稀可见。他轻轻舒了口气,仿佛已经看到明朝援军在草原上被他的铁骑冲得七零八落的场景。
崇祯六年的四月二十五,傍晚。
富峪卫城那座土木夯实的棱堡,正黑默地矗立在辽河边的高坡上,城墙棱角分明,透着股子坚不可摧的气势。
崇祯皇帝一身尘土地勒住马,擡眼望着这座塞上坚城。他身后,萨仁和高云两位公主也是一身劲装骑在马上,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眼神亮得灼人。
杨妃玉娇紧挨着崇祯马后,手按在刀柄上,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天竺使臣米扎尔和阿米尔汗,裹着厚厚的皮袍,脸上又是倦色,又是压不住的激动。
卫城城门大开,蓟辽总督卢象升、总兵孙祖寿、赵率教几个顶盔贯甲的将领,带着一大群将佐,早就候在城门外。见皇帝驾到,齐刷刷单膝跪地,甲叶子哗啦啦一片响。
「臣等恭迎陛下圣驾!陛下万岁!」
声音洪亮,在旷野里传出去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