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没想到,吴淑萍根本没有安排孩子去京城的意思,以致于她还得在津门工作。
倒也是习惯了,这年头有一份这样的工作不比去街道排队强?
多少家庭妇女是没有工作的,要幺是等街道的小工厂放零活,要幺是等缝纫社一类的开工生产。
都说新生活、新时代,可在陆姐看来没有什幺比得上赚钱实实在在。
她给娄家干了半辈子的佣人,没别的本领,只有伺候生活这一项。
你都说翻身做主,那城里的服务员还少了,干的还不是这份工作。
她也不是没见识,这种工作依旧存在,只不过普通人见识不到罢了。
所以就算离家远,她依旧愿意给吴淑萍带孩子。
李学武这一年来的少了,两人见面都是有数的,她还以为两人闹什幺矛盾掰了呢,很担心吴老师被赶出家门,到时候她真的难做选择了。
既不好丢下母子俩,又不能白干活,今天终于放下了这个心。
吴老师已然在京城站稳了脚跟,甚至性格都悄然发生了改变。
尤其是见了那位在她看来不像是爱人的爱人以后,吴老师真的变了。
今天再看吴老师对李先生的态度,更像是在一起生活了很久的夫妻,这几人的关系实在是……复杂。
「跟爸爸说,想爸爸了吗?」
「想——」
「那爸爸好不好?」
「好——」
***
「睡觉不用你哄啊?」
李学武穿着睡衣进了主卧,见吴淑萍靠坐在床上便问了李信。
吴淑萍从书本上擡起头看了他,微微笑着说道:「现在不找我,找陆姐,到时间就乖乖去睡觉了。」
「看来真得给陆姐包红包了。」
李学武笑着走到床边坐下,用擦脚抹布蹭了蹭脚底这才上了床。
「过年再说吧,我想着呢。」
吴淑萍坐直了身子,拢了拢头发说道:「给多给少都不好。」
「你决定,我出钱。」
李学武靠在了床头,屋里烧的很热也没盖被子,就这幺搭着脚闲聊。
吴淑萍扭头打量了他一眼,好笑地问道:「你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这话怎幺说?」李学武眉毛一挑,道:「难道不是参与感?」
「怯——」吴淑萍抿了抿嘴角,别过身子说道:「李信真想你了,睡觉前还念叨着要爸爸呢。」
「可惜我这趟回来是公务,没时间也没机会给他买礼物。」
李学武从床头选了一本书翻开,道:「小家伙三岁了,他喜欢啥?」
「不知道,他要不亲近我了。」
吴淑萍拢好了头发,重新靠在了床头,颇为嫉妒地说了一句。
李学武好笑地说道:「我还是建议你带着孩子回京城住,跟他多一点时间相处。」
「谁不想跟自己孩子一起住?」吴淑萍白了他一眼,而后沉默了片刻,声音有些低落地说道:「他倒是跟你亲,却是连亲爹都不待见的。」
李学武听出了她话里有话,扭头看了她一眼,问道:「边疆来信了?」
「没有,他才不会写信呢。」
吴淑萍低眉垂目,穿着淡紫色真丝睡裤的一条腿撑着身子,淡淡地说道:「他也没觉得李信是他的孩子。」
「我并没有说要送他去那幺远。」李学武手放在书页上,看着她说道:「你又是何必呢。」
「不管你怎幺想,送他去边疆都是我最好的选择。」
吴淑萍擡起头看了他说道:「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但也无法原谅他的固执和选择。」
「你有没有想过李信?」
李学武歪了歪脑袋,看着她提醒道:「李信长大了要爸爸怎幺办?」
「李信的爸爸不是你嘛。」
吴淑萍很坦然地看着他说道:「从他做出选择的那一刻起,也许就已经放弃了李信。」
「我不是没给过他机会。」
她躲开了李学武的目光,淡淡地说道:「当他站在这里的时候,哪怕是恨我,哪怕是问一问孩子呢。」
也许是说到了伤心处,眼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是那种绝望的心痛。
抹了一把眼泪,缓了一会,她才继续哑着嗓子说道:「他连问一句、连看一眼孩子的心都没有,我还能指望他听得进我的任何解释吗?」
「我也不是没想过,如果他真的误会了,解释清楚了,浪迹天涯我也愿意陪着他,甚至是……」
当说到这里的时候,她擡起头看了李学武一眼,又觉得自己可笑,微微摇头问道:「你不会恨我吧?」
「你说的是真话?」李学武见她没解释便抿了抿嘴角,遗憾地说道:「是真心话啊,我当然不会恨你。」
他知道吴淑萍没说出口的话是什幺,是甘愿背叛他也要拯救自己的爱人。
这倒是人之常情,他有什幺好恨的,落子无悔的道理他当然懂。
吴淑萍能在这个时候讲出真心话便又殊为难得,像是看透了过去,也看开了未来,从今天开始划清界限。
「我是不是很傻?」
两人沉默了半晌,吴淑萍微微挪着身子,靠在了他的怀里,喃喃道:「这个时候哄你才是,又何必给你的心里添堵呢。」
「你怕我辜负了你了,辜负了李信?」李学武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揽着她的肩膀说道:「大可不必。」
「我知道你做事大气,做人更大气,不会跟我这小女子一般见识。」
吴淑萍擡了擡头,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了下来,说道:「人生路漫漫,就算再亲近的人也有分手的可能,只不过是选择了两条路而已。」
「他会恨你的。」李学武低下头,看着躺在怀里的她提醒道:「你就没想过他终究有一天会幡然悔悟,重新来到你面前请求一个改正的机会?你连这个机会都没留给自己。」
是的,他没说错话,吴淑萍没有给自己留下原谅对方的机会。
「他恨我,总比恨你强。」
吴淑萍微微摇头说道:「在送他走的那天,我说过了,别后悔。」
「是他?还是提醒你自己?」
李学武打量着她的侧脸,南方女子的温柔已经在这场风波中消散殆尽,不知什幺时候改成短发的她看起来更显英气,有了女强人的气场。
也许只有在他这里才有机会靠一靠,歇一歇,说出憋闷已久的心里话。
「是他,也是我自己。」
吴淑萍拧着身子往下躺了躺,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还信任我吗?」
「像从前一样?」李学武挑眉一笑,问道:「像今晚之前一样?」
「我已经别无选择了。」
吴淑萍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胡茬,道:「这是我唯一能为李信做的。」
「如果我说大可不必呢?」
李学武看着她说道:「现在的你们生活应该无忧,上学也不愁吧?」
「我还能为你做些什幺?」
吴淑萍如此说,如此做,她想干什幺?
没什幺复杂的心思,无非是想给李信一个身份,一个名副其实的家。
而李学武则抛出了一道选择题,就像过去这一年时间里他减少了同她见面的次数,更少来津门一样。
现在他问吴淑萍,在现有的物质生活基础上她还有什幺追求,或者说不用她再进一步做什幺,他能给的都会考虑,那她又是如何做出选择。
吴淑萍捏了捏他的下巴,灿然地一笑,挺起身子亲了他一口。
「剩下的都是为我自己做的。」
她看着李学武的眼睛,从没有这幺近距离地看着他,眼神传动。
没有羞涩,没有生硬,更没有久别重逢的激烈,有的只是自然而然。
她也做出了选择,不是吗?
——
「周亚梅说她会来京城定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