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皮鞋、他的西裤,这会儿全然不顾,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筋疲力尽地表演没有赢回一点面子,反而让自己陷入到了一种窘境。
到底要不要去钢城见李学武,那损小子摆明了是在赚自己。
赌自己不敢去钢城吗?
或者早就知道自己的纠结,故意让自己陷入恶性循环。
特么的,这损小子!
姬卫东真的还没想好该怎么跟李学武解释港城所发生的事。
他总不能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站在一边看热闹了。
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信,李文彪在港城大杀四方,清算旧账,难道他的身上就没有旧账吗?
从港城到钢城,虽然几千里路,但信息发达的今天,距离早已不是限制沟通的大山。
他可不敢妄想李学武对港城的事一无所知,或者一知半解。
从东方时代银行的股权结构特征就能看得出来,李学武从未完全信任过娄晓娥,更没信任过任何人。
当然,也包括他。
连自己的女人都不相信,他这个老铁算个der啊。
每当他无意间说起李学武的时候,娄晓娥的反应就是沉默。
后来他也知道在港城不适合提到这个名字,所以就记住了。
只是这个名字是他们谁都绕不过去的坎,终究有一天会突然出现在港城,到时候他们该怎么自处。
看李学武骗别人容易,可要想蒙骗李学武却千难万难。
“难道真的要回京?”
姬卫东划拉着脚边的石头子,喃喃道:“回家还不如去见李学武呢,至少他不会跟我冷战。”
就像不敢奢望李学武对港城的事一无所知一样,他也不敢奢望韩雅婷对他在港城的工作和生活一无所知。
红星钢铁集团有国际事业部在钢城,也有银行间的业务往来合作。
几乎每周都有内地的工作人员通过口岸正大光明地去到港城。
不虞他们会放弃身份,流亡海外,这些人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
红星钢铁集团的待遇虽然比不上钢城的薪资,可生活的意义不一样。
没谁敢保证自己去了港城就能万事无忧,想留就留。
说不好会被遣返,到时候死的更惨。
韩雅婷曾经就通过银行的办事员给他带过信件,这也是一种警告。
他在港城做的那些事,早晚会传到韩雅婷的耳朵里。
到时候人家会怎么评价她?
可是,那些事就是他愿意做的吗?
——
“我能把他交给你吗?”
聂连胜看着眼前的葛林,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凶猛的汉子。
东北人和山东人身高普遍高于关里人,会被称为山东大汉或者东北大汉。
葛林这一款都不应该称为大汉,叫巨汉更贴切些。
“要么你留下照顾他,要么你送他回钢城,只要你不想走的话。”
葛林瓮声瓮气地看着他讲道:“我的任务就是锻炼他,带他长长见识,李先生没别的安排了。”
“我的任务之一是保证他的安全,直到确认他能适应这里的生活。”
聂连胜见他这么说,便也学了他的语气强调了自己的任务。
葛林看了他一眼,推开身后的房门问道:“你要不要进去看看他?”
聂连胜看着敞开的房门还是犹豫了,躲在黑暗中监视一个孩子,这让他有些无地自容。
虽然命令是李学武下的,目的也跟他讲清楚了。
他不需要介入到棒梗的锻炼和成长经历中,只需要确定棒梗不会出事就行了。
就像昨晚,他突然现身,吓了葛林等人一跳。
与棒梗光着脚丫踩在地上无声无息不同,聂连胜是真的有门道。
“算了吧,就这样吧。”
似乎能透过泥墙看到屋里那胖小子的眼神,聂连胜还是放弃了。
“我会给李先生回电,他就交给你了,有机会再见。”
“一路顺风,祝你成功。”
葛林似乎能理解他的犹豫,但语气依旧平稳地讲道:“有机会再见。”
聂连胜摆了摆手,转身离开了。
从钢城到营城,聂连胜一直没有现身,按照李学武的要求,只在黑暗中盯着棒梗,不要出什么事。
如果棒梗十八岁,秦淮茹豁得出去儿子,他可不惜壮劳力。
但现在的棒梗不一样,李学武还没决定用他,自然不会伤他。
要出来做事的是棒梗自己,又不是自己逼着他的。
吆五喝六地拉队伍,李学武就想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道上人。
胡同里叼着牙签的不叫江湖人,走街串巷耍把式的也不是。
是生存于底层,苦苦挣扎,表现出奋不顾身的狠厉才是江湖人。
如果有退路,谁要做马前卒。
这是小白劝棒梗的话,也是让棒梗依靠着坐在炕上一整天思考的话。
早饭他吃了,二嘎子端来的,他没有怒目而视,更没有破口大骂。
很淡定地接过对方递来的馒头和咸菜,就着棒子面粥吃了起来。
他本就能吃,再加上饿了肚子,更是一口气吃了四个馒头。
还是小白怕他吃多了,这才劝了。
早晨如此,中午和晚上也没少吃,他总算是活过来了。
小白给他讲了很多,包括山上的事,山下的事,还有奇奇怪怪的事。
就在小白给他讲江湖风雨的时候,门口传来了葛林和人的对话声。
小白明显看出了棒梗的意外,嘴里的闲话却是没停。
就连门被推开,他都没在意,继续讲着当年他砍翻一条街的往事。
“你要不要进去看看他?”
“算了吧,就这样吧。”
……
棒梗已经知道门外站着的是谁了,他见过对方的样子。
只是事情越来越复杂了,为什么对方会跟自己一起出现在营城?
如果是这样,那他为啥一直没有见到对方,他来营城干什么?
直到夜晚熄灯睡觉,来他屋里的葛林都没解释突然出现和突然消失的那个小老头干什么来了。
“席永忠死了,被他们埋了。”
黑夜里,躺在炕上的葛林突然开了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同他分享这个事情。
棒梗没有言语,一番经历过后,他好像真的沉稳了,成熟了。
“营城还有点事情需要了结,消息已经发给钢城和奉城了。”
葛林继续讲道:“你现在可以回钢城,或者去奉城见见世面。”
“见世面,像这一次?”
棒梗斜倚着枕头,声音淡淡地说道:“还是你想让我去看看席永忠?”
“都随你,李先生没有特别的指示,你想去哪就去哪。”
葛林的语气同样随意、淡然,道:“甚至你想回京城。”
“我没想家,更没想我妈。”
棒梗倔强地说道:“我就是不理解,为什么要瞒着我。”
他强忍着,可颤抖的声音却出卖了他,哽咽的语气更是将满眼泪水诠释的淋漓尽致。
打湿了半边枕头,却感受不到任何的温度,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
兄弟们叫他一声大哥,直到现在他才体会到大哥难当。
他还没有葛林这般狠心。
“等你长大你就明白了。”
葛林的声音依旧古井无波,好像他这辈子都没变过语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