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人情世故
“廖总监,您今天的气色看起来不错啊,是不是有啥喜事了?”
仓储车间缑震北来单位办事,正巧在楼梯拐角处遇见了廖金会。
副主管级遇见正主管级,笑着打声招呼呗,语气中并没有太多恭敬。
为什么?
因为不在一个体系。
工业企业有一个很特殊的管理架构情况,那就是车间领导。
你可以说他是基层管理者,也可以说他是中层管理者,界限有一些模糊。
模糊的关键点就在于车间领导很多都是主管工业的副总监提拔起来的。
你说单位还有生产管理处或者生产管理科呢,可这些部门的负责人基本上不能决定车间领导的选择和任命。
有资历深、能力强的车间领导都能跟厂一把手开玩笑,晚上下班后一起打麻将,你能说他没有关系和权利?
车间领导要是不屌你生产管理科,他有事情完全可以直接跟主管工业的副总监,乃至是工厂一把手反馈对接。
这就要看车间领导同主管领导的关系了,关系好没人会说越级上报,按层级来说也真就说不清这到底算不算越级上报。
因为车间领导可以是业务,也可以是管理,从业务角度来说他才是主要负责人,跟主要领导请示汇报完全没有问题。
所以红星钢铁集团几个重要工业企业的车间领导都标配在了正主管,稍差一点的才会配副主管,也就跟分厂单位科室负责人的职级大差不差了,只是工作岗位不同。
车间领导再进一步就是科室负责人,一般都是短暂过渡,下一步就是主管工业的副总监。
几乎不成文的规定,主管工业的副总监都有很丰富的基层管理经验,必须要有车间领导或者副总监的任职经历。
所以缑震北客气是客气,也没有那么客气,即便对面的是办公室总监廖金会。
其实他的语气除了玩笑以外还真有几分调侃,但绝对不是看廖金会的热闹。
这个时候缑震北还真不知道单位里的变故,他调侃的是廖金会重新得到了李学武的信任,是朋友之间的那种玩笑。
就像昨天财务科副主管周永远同廖金会开的那个玩笑一样,就是逗乐子。
结果呢?他这消息收到的实在是有点晚了,跟廖金会的频率没有对接上。
但凡他昨天上午开这个玩笑,廖金会都得笑着谦虚几句,顺便扯几句犊子。
今天呢?
“就这脸色还好呢?”他满眼怀疑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问道:“都快跟驴粪一个色了!”
说完,也不等错愕愣在那里的缑震北反应,扭身往楼下去了。
“这是什么——”缑震北气急,他是真没想到廖金会会这么不给面子。
哦,重新被领导信任,委以重任,架子端的这么大,玩笑都开不起了吗?
“老缑——”周永远站在财务科门口冲着这边招了招手,道:“你来干啥?”
“没事,我这——”
缑震北迟疑了一下,抬手指了指刚刚廖金会下楼的方向,有句mmp没说出口。
他可不是来找周永远的,只是刚刚廖金会的反应让他有些疑惑,这会儿见周永远招手,想来单位一定是出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所以话语里含糊着往这边走来。
“不是没事吗?来我屋里待会儿。”
集团分支机构就这一点好,办公环境非常优秀,副主管都有标配办公室,不像集团公司现在两套班子挤在老办公区里。
周永远的办公室不小,两套办公桌椅还能放下一套沙发和茶柜,这套配置基本上是这个时代副主管级干部的标配了。
你要问为啥有两套办公桌椅,这个问题很简单,因为这个年代干部比较多。
尤其是副职,一正两副都算少的,大科室都是一正三副、四副的配置。
李学武在集团单位干部管理规范中就已经给出了明确的意见,除一、二级和三级主要分支机构管理层可设多名副职,其他单位部门、科室一律不得超过两个副职。
也就是说,财务科只能有一个正主管用独立办公室,两个副主管共享一间办公室。
正主管都能有独立办公室,你就想现在李学武的办公室得有多大吧。
反正是要比他在保卫处担任经理时的办公室还大很多,因为他是集团领导。
在辽东工业管理层里,李学武是身份最高的,基本上不受办公室面积限制。
再回头看周永远的办公室,同李学武在集团担任领导时的办公室差不多。
这就是集团单位与分厂单位的差别。
另一位副总监不在屋,周永远才叫了缑震北进来,手里很麻利地泡了热茶。
“你这两天没看文件吗?”
他将对方让到了沙发上,端了热茶过去道:“廖总监这两天心气不顺呢。”
“我招他惹他了——”
缑震北皱着眉头说道:“不就是一句玩笑吗,至于他这样没鼻子没脸的嘛。”
“哎——话不能这么说。”
周永远轻笑着解释道:“你是不知道,昨天工业领导小组办公室下文,免了廖总监领导小组办公室总监的职务。”
“今天早晨厂管委办又下文,免了张兢的副总监职务,调任领导小组办公室总监职务,提了孙佳担任办公室副总监。”
“谁?孙佳?哪个孙佳?”
缑震北有些糊涂了,皱眉问道:“从集团下来的那个?”
“早了,三四年前来的了。”
周永远抬了抬眉毛,道:“当时老罗厂长还在呢,直接驳了徐总监的面子。”
“噢——我有点印象了。”
缑震北点点头,反过来问道:“这三四年,那个叫孙佳的一直都在咱们厂了?我咋不知道。”
“你看,要不说你得罪人呢。”周永远笑着点了点他,道:“现在要叫孙副总监了。”
他端起茶杯慢饮了一口,道:“隐忍了三四年时间,你就想这位怨气得多大,你要当这个出头鸟,受气包?”
“跟我有鸡毛关系——”
缑震北撇了撇嘴角,嘴上说的硬朗,却又谨慎地回头看了看门口。
这幅做派逗得周永远忍不住一笑,随即说道:“放心吧,冤有头,债有主。”
他放下手里的茶杯讲道:“当年都是谁给他下的绊子,这些年又都是谁给他的没脸,别人不记得,他自己一定记得。”
“我连他是谁都不记得,有怎么会得罪他,真是好笑——”
缑震北不以为然地端起茶杯摇了摇头说道:“就算昔日得罪了他又能怎么着?他难道还要一个一个地找咱们算账?”
“呦——这话可不能乱说。”
周永远谨慎地瞅了门口一眼,随即轻声讲道:“你还看不出来啊——”
“什么?我看出什么?”
缑震北茶杯都举到嘴边上了,却又顿住,挑了挑眉毛问道:“你倒是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