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负责主持校务工作的哥廷根大学副校长和四位院长在未经哥廷根大学学术委员会授权的情况下,在罗滕基兴狩猎小屋向国王恩斯特一世递交了一份报告,宣布哥廷根大学与七位教授断绝一切联系,并遣责了他们的观点。
这件事让整个德意志学术界大为震动,因为在德意志,大学教授向来被视为国家精神的象征,恩斯特一世解除教职加驱逐出境的丝滑连招不仅没有平息事态,反而激怒了所有德意志大学。尤其是普鲁士和萨克森的大学,纷纷发表声明,公开支持达尔曼等人的抗争,并直呼这七位教授是德意志学术界的良知。
在邻邦法国,巴黎记者将这次事件称为日耳曼版的七月革命余波,共和派和波拿巴派报纸甚至嘲讽汉诺瓦国王像个落伍的德国小诸侯。
法国学者对七位教授尤其同情,这也使得哥廷根七君子在巴黎知识界名声大涨,他们那些原本在巴黎无人问津的著作也光速脱销。
同样关注着德意志局势的丹麦媒体和瑞典媒体,也完整转载了哥廷根七君子事件的经过,甚至将其作为德意志各邦仍未完成宪政现代化的例证。
而在英国,由于汉诺瓦在过去百年中,一直都是英国的共主友邦,所以这件事的关注度自然也是格外的高。
不论是《泰晤士报》、《晨邮报》、《纪事晨报》还是《曼彻斯特卫报》,几乎凡是在英国有点影响力的报纸,都针对此事发表了批评性评论,指责汉诺瓦政府此举是对学术自由的暴力干涉。
辉格党更是趁机推波助澜,把它当作典型例证,用来证明继承王位的是维多利亚对于英国来说有多幺幸运,并且反反复覆的暗示当初保守党一度与坎伯兰公爵走的很近。
而在英国大学界,则普遍掀起了针对此事的捐款声援活动,甚至就连牛津大学和剑桥大学的学生们都积极参与其中。
只不过,要论对这件事最积极的是哪所大学?
毋庸置疑的,当然是亚瑟·黑斯廷斯爵士的母校,激进自由派的大本营与培养基地,伦敦大学了。
哥廷根七君子事件刚刚传到伦敦,伦敦大学的校园内便开始躁动。
他们不仅发表了一篇长达四千多字的公开声援信,甚至还发起了一场要求英国政府谴责汉诺瓦王国干涉学术自由的请愿活动。
在伦敦大学学生们的强烈呼声下,在英国民众的群情激发之中,前哥廷根大学学术总监、伦敦大学校友会主席亚瑟·黑斯廷斯爵士,决定冒着巨大压力,做出一个非常有「魄力」的决定。
哪怕可能会得罪坎伯兰公爵这样的王室成员,但他依然,义无反顾的,通过自己的私人关系渠道,邀请哥廷根七君子访英。
只不过,这些不明真相的群众,居然在亚瑟爵士亲赴码头迎接七位教授时对他报以嘘声,不得不说,这让爵士十分痛心。
但是,他肯定不会怪罪市民们的行为,毕竟他们此刻全都蒙在鼓里。
正因如此,亚瑟才有必要亲临此地,将真相向所有人澄清,告诉所有人,不论是在加拿大问题上还是在哥廷根问题上,他都自始至终的站在自由主义阵营。
邮船靠岸的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声响。
蒸汽阀门吐出的白雾沿着船舷缓慢散开,当第一根跳板被码头工人架上甲板时,原本喧闹的人群忽然像潮水一样退去声音,只留下密密麻麻的呼吸声。
最先出现在众人视野里的,是一位穿着深色长外套,身形略显单薄的老人。
弗里德里希·达尔曼。
他比报纸上画的更瘦,也更有棱角,岁月在他额头刻下的沟壑比任何漫画的讽刺都要深。
达尔曼显然被眼前的光景震住了。
他原以为迎接他的只是伦敦大学派来的几个师生,或许还有几名记者。
可当他真正踏上英国的土地时,他看到了一整片人海,挤满了泰晤士河的堤岸。
有人举着报纸,有人举着写着德语短句的手牌,还有一便士记者从怀里掏出了笔记本,激动得手指都在发抖。
紧随其后的雅各布·格林眯起眼睛,像是不太习惯英国的寒风,但是当他察觉到岸边有无数双眼睛正紧紧盯着他们时,他的神情不自觉地变得拘谨而严肃。
威廉·格林在踏上跳板前忍不住低声嘟囔了一句德语:「这规模————恐怕连巴黎都未必有。」
韦伯则茫然的拄着手杖,他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韦伯本来准备了一段简短的致意话语,但是现在看来,那点致辞恐怕不太够用。
正当几位教授努力维持着不至于失态的镇定时,忽然,有人从队伍中擡起手指向岸边较后的位置:「那边,你们看。」
七位教授顺着方向望去,穿越密集的人群、举过头顶的报纸和帽檐,他们终于看见了那个人群中的熟面孔。
哥廷根大学的老领导——亚瑟·黑斯廷斯爵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