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低声嘀咕,语气里混着意外与几分不快。
为首的警督骑着一匹温顺的栗色纯血马,肩章上的银扣在冬日的微光下质感冰凉。
他擡手示意,后方的警员立刻在河岸沿线散开,插入人群与货栈之间,显然是要在码头与街道之间隔出几条安全通道。
作为已经成立一间已经八年的政府机构,伦敦市民已经越来越习惯苏格兰场在人群聚集时出面维持秩序了。
只可惜,今天他们来的不是时候。
眼下正在推进新《警察法案》的档口上,哪怕今天聚集此处的只是普通的伦敦市民,警官们也不会有多受到欢迎。更何况,今天聚集于此的,还是这帮自由主义倾向明显的中产阶级了。
「瞧瞧。」戴单片镜的年轻人冷笑道:「这就是我们尊敬的亚瑟·黑斯廷斯爵士给我们准备的新景象。现如今,连在码头看看热闹都需要被警察隔离了。」
他的朋友附和着压低声音:「还不是因为那份《警察法案意见稿》?你看报纸没有?如果真让他们把那些条例全写进法律,没准以后在家里喝茶也得向警察报备了。」
话音刚落,周围立刻传来几声刻意放大的「嘘!」,就像是他们故意要让警察听见他们的议论似的。
那些嘘声一开始只是小范围的宣泄,但很快就像被点燃的火星一样扩散开来,由「礼貌」的提醒转化为了给警队的喝倒彩。
骑在马上的警督显然听见了,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恼火,只是板着脸望向人群,像是在提醒众人保持秩序。
毕竟老警官都了解,这些嘘声并不代表市民们愤怒到要对抗,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只是在趁机表达不满的轻浮情绪,一种在安全距离内享受抗议权利的、
典型的中产阶级式反抗。
但几个刚入职的新警官则显得有些不自在,他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毕竟自从入职开始,他们在伦敦街头就一直不是很受欢迎。
现如今,全国甚至还在争论他们到底是「文明社会的守夜人」还是「潜在的暴政工具」。
一位夫人看到他们可怜兮兮的模样,显然有些瞧不过眼:「嘘声太失礼了吧?警察也是来尽职的。」
她旁边那位胖先生立即反驳道:「夫人,您难道没看到那份意见稿吗?照这个势头,恐怕过不了多久,连我们在码头站多久都要由他们决定了。」
他这句话立刻引得一片哄笑。
就在众人的嘲笑声尚未散去之际,街道另一端忽然传来辘辘的车轮声。
有眼尖的绅士率先惊呼:「又来了吗?!」
人群随即躁动起来,有人踮起脚尖,有人搭着同伴的肩膀,也有人急忙把刚平息的怨气重新挂回脸上。
马车转过街角的那一瞬间,人群已经看见了它侧门上的标志。
漆黑的车门上嵌着一枚抛光的金属铭牌,上面刻着「METROPOLITANPOLICE
OFFICE」的字样。
这再明显不过了。
下一秒,人群里爆出比刚才更响亮的嘘声。
「嘘!!!!!」
这嘘声不再是玩笑,而是带着一种终于让我抓到把柄的情绪。
好几位青年甚至故意把报纸举高,如果车里的人正在往外看,多半正好能看到《泰晤士报》上那几行强调警察权力膨胀危险性的段落。
不过嘘声和人群的骚动并没能影响马车的正常行驶,它在路边稳稳停住。
为首的警督见状,立刻翻身下马。
下马后,他先是擡手正了正警盔,旋即又下意识的用手套擦了擦胸前的编号牌,然后才快步走到车门前立正站好,擡手敬礼。
随着他的动作,人群的嘘声忽然像被扼住一般,急促地收缩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