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接过酒杯,笑了笑:“这起码说明,女王陛下是听得进劝告的。”
“可现在的问题在于,她太听得进劝告了。”皮尔仰头灌了一口酒,放下酒杯道:“而现在,她的身边人,那群宫廷女官又全都是辉格党人的妻子和女儿。这就是我为什么对她登上王位持悲观态度。我不否认她很聪明,也很勤勉,她在审阅、批复文件上的热情,要远远超过她的两个伯父,通常文件前一天送去,第二天下午之前就能收到答复。在她刚登基这一个月里,我听到的所有讨论她的话题,说的都是关于她的好话,最多再加上一些她和肯特公爵夫人母女不和的猜测。但是,她终究还是个小姑娘,在许多重要问题上,她表现的都太情绪化了。”
说到这里,皮尔忽然顿了一下:“话说,在这份宫廷女官的任命名单正式出炉之前,她就没有征询过其他人的意见吗?比如说,你的?”
“如果我说,女王陛下没有问过我,您相信吗?”
“我当然相信。”皮尔背着手站在窗边:“亚瑟,你我认识也快十年了,我知道你的性格,你犯不着在这种事上骗我,毕竟宫务大臣办公室那边有每一个人进入白金汉宫的日期记录。”
亚瑟半开玩笑道:“想不到您对我的信任是建立在书面文件上的,说实在的,这让我有些伤心。”
“伤心总比遭人陷害强。”皮尔笑着转身道:“要是理查德·梅恩当初没多长个心眼儿,留下了那份与墨尔本子爵会谈的书面记录,苏格兰场在冷浴场事件中的立场能洗的清吗?”
亚瑟看到皮尔开始反客为主,心里也对他的立场摸得七七八八了,于是他也不再遮掩,大大方方的吐露了那份宫廷任命名单的由来:“虽然这份宫廷名单我没有参与,但我之前和斯托克马男爵在女王陛下登基的那天早晨,就曾经在早餐时间劝诫过女王陛下,如果她想要巩固自己的地位,就应该超脱党派之争,不涉及任何阴谋诡计。只不过,现在看来,女王陛下或许没记住前面这几句,反倒是把斯托克马男爵接下来的几句话记住了。”
皮尔耐着性子问道:“那个比利时国王派来的科堡人说了什么?”
亚瑟委婉的表述道:“我想,斯托克马男爵可能是想要按照利奥波德陛下的模样塑造女王陛下,他说,在超脱党派之争的同时,女王也不应该做一个昏昏欲睡的政要,在她有了足够的经验和能力之后,就可以自行其是了。”
皮尔听完,脸色果然沉了下去,他的眼神里掺杂着几分冷笑:“啊,原来如此,果然是利奥波德的影子。表面上说得冠冕堂皇,什么超脱党派、什么女王的独立,其实不就是想在伦敦宫廷里复制布鲁塞尔的模式,然后替比利时牟利吗?自行其是?这句话落在一个十八岁的姑娘身上,就等同于把王权交给她的情绪和身边的几个近臣。”
他踱着步子走到壁炉前,低声继续道:“我对斯托克马并不存在恶意,他或许是真心希望女王强大。但强大不是靠情绪驱动的,而是靠规矩约束的。没有规矩的自主,只会带来一场又一场的政治灾难。我们这些在下院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人,都明白一个道理,国家不是靠着个人意志存续,而是靠着制度维系的。”
亚瑟抿了口酒,平静地接话:“这也是我所担心的。女王陛下过于年轻,她还分不清权威和任性之间的界限。可如果我们一味板着脸警告她,她反而只会更加依赖墨尔本子爵和那些夫人们的恭维。”
皮尔转头看了亚瑟一眼:“所以你就打算用你那一套说辞,来慢慢引导她?亚瑟,我知道你的嘴皮子很利索,若非如此,之前我也不会邀请你加入保守党。你能让伦敦大学的教授们心甘情愿为你卖命,也能把苏格兰场的警察收拢得服服帖帖。但白金汉宫可不是肯辛顿宫的课堂,女王也不是学生了。她现在能听进去的,恐怕只有斯托克马和墨尔本的甜言蜜语。因为那听起来悦耳动人,还让她觉得自己高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