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亚瑟戴着白手套的右手按在御赐佩剑的护手上,缓缓俯首,半跪在地。
坎特伯雷大主教和康宁汉姆侯爵也如梦初醒般的随之行屈膝半跪。
“我等奉命觐见,向您禀报。威廉陛下已于今晨两点十二分,在温莎寝宫安详辞世。”
维多利亚微微颔首,伸出右手,赐予了康宁汉姆侯爵行吻手礼的殊荣。
康宁汉姆躬身前倾,虔诚地吻了吻她伸出的指背,就像是早已认定这双手将握住整个王国的命运。
坎特伯雷大主教紧随其后,他不顾老迈的身躯,弯下身子,动作不似平日那般拘谨,他吻了维多利亚的手背,颤音中带着敬意:“愿上帝与您同在,吾主在上。您现在,便是教会的领袖,信仰的捍卫者(defender of the faith)了。”
维多利亚收回手时,目光微微一动,落在了亚瑟身上。
她看着那个一言未发却始终屹立于会客厅边缘的黑影,那副沉静中带着锋芒的身形、那双沉默却逼退康罗伊的眼睛。
她似乎想起了昨夜速写本上画着的黑骑士,那张模糊的脸,此刻终于在晨光中变得清晰。
她缓缓伸出手。
亚瑟略一迟疑,便屈膝上前,低下头,俯身吻在她指背上。
那一吻不带虔敬,也不显谄媚,只是如同宣誓,又如同承诺。
他知道自己正在亲吻的,不止是手,也是一段新纪元的开始。
亚瑟退回半步,抬起头,语气如常,却带着肃穆的庄重:“女王陛下,伦敦目前治安情况良好。苏格兰场已经完成对于白厅、圣詹姆士宫、肯辛顿、温莎之间所有干道的临时封锁。各区警署已于今日凌晨三点开始协同调度,目前除几起小规模聚集事件以外,暂无暴力事件报告。”
他略顿了顿,接着补充道:“泰晤士河南岸的渡口与教区市场均已布防。皇家骑警与近卫骑兵均已进入二级警备状态,舰队街各大报社将依据预定流程,于早上九点统一对外发布公告。城内钟塔在九点整同步鸣钟,以示开始国丧。”
维多利亚静静听取,途中没有插上一句话。
亚瑟的语调平稳无波,却字字清晰,话音刚落,他便低头俯首,复行一礼,向后退开半步,接着半跪在地。
维多利亚轻声道:“谢谢你,亚瑟·黑斯廷斯爵士,你总是这么可靠。”
亚瑟的白手套按在胸前:“我的荣幸,女王陛下。”
维多利亚的目光仍停留在亚瑟退下的位置,许久没有挪动。
那一声“你总是这么可靠”说得极轻,像是她自己也没想到会在这个场合讲出这句话。
而在那之后,她才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低下了头,双手缓缓扣在了一起。
那不是礼仪中的姿态,也不像平日课堂里的手部休止动作,而是一种无意识的情绪寄托。
沉默片刻后,她才再次开口:“阿德莱德婶婶……她现在还好吗?”
康宁汉姆侯爵顿了顿,旋即低声答道:“回陛下,阿德莱德王后自始至终都守在威廉陛下身侧。直到最后一刻,她都未曾离开寝宫。”
他停了片刻,仿佛在权衡措辞,而后补充道:“她虽然很悲痛,但没有呼喊,也没有痛哭,她只是在为威廉陛下拭去额角的汗水之后,亲手覆上了那块白布。”
维多利亚轻轻闭上眼睛,低下头,那双紧扣的手指更用力了些:“我会写信给她的。如果她愿意,我希望她能在国丧期间住在伦敦……住在我的身边,我会一直陪着她的。”
康宁汉姆眉眼微动,正欲答话,却看见坎特伯雷大主教缓缓俯身,以近乎祈祷的语气开口道:“陛下之仁心,上帝必然听见。”
维多利亚沉默片刻,抬眼环顾众人,声音极轻,却不容置疑:“都请起吧。”
屈膝的身影依次起立。
维多利亚对着坎特伯雷大主教、康宁汉姆侯爵和亚瑟点了点头,旋即转身向内室走去。
门到半掩时,她忽然回身,与众人目光相接,像是要在大门彻底关上前,把这一刻牢记在心。
砰。
大门轻轻合上,门后的走廊很静。
莱岑早已等在那里,就像往常的每一个清晨,维多利亚走到她的面前,没有说话,只是把额头轻轻靠在她的肩上。
维多利亚先是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眼泪逼回去。
但她终究没能克制,肩头细细的发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