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挑了挑眉,神情既不像生气,也不像被冒犯:「小伙子,你如果真懂伦敦的规矩,就该知道一句话,在伦敦,最不该招惹的,不是警察,也不是拳击手,而是有空闲时间去和你们计较的绅士。因为他要是生了气,不会与你们打架,只会扯着你们的耳朵,跑到你们的雇主耳边说一句:我看见你的学徒在霍尔本街上耍贫嘴,然后你们的后半辈子就得在鱼贩子那边重新开始了。
几个孩子闻言,眼里开始闪过真正的恐惧。
史密斯菲尔德的屠夫学徒最怕的,就是换行当了。
因为屠夫学徒一旦出师,不论是摆个肉摊还是承包肉铺,收入都高于工厂里的熟练工。虽然这活儿很辛苦,但大多数屠夫学徒出师后很容易就能攒下一笔启动资金。
伦敦有句老话说得好:Abutcherneverstarves(屠夫永远不会饿肚子)。
再加上这行收入稳定,所以在婚姻市场上一直都是抢手货。许多女性向杂志就经常会提醒待字闺中的姑娘们:嫁给工匠、屠夫和木匠是最稳妥的选择。
因此,近几百年里,屠夫一直都算是伦敦三百六十行里为数不多的上等职业了。
而鱼贩子呢?
鱼贩子自从中世纪以来,一直都被视为不体面的行业。
鱼价波动大,利润不稳定,尤其在伦敦贫民区,鱼肉长久以来一直是他们最廉价的蛋白质来源。而且由于鱼类腐败速度极快,所以受天气和运输速度影响极大,这年头冰块又没普及,所以鱼类市场一到夏季常常臭气熏天,以致于鱼贩子们常年被讥讽为「stinkers」(臭鬼)。
屠夫能攒钱娶妻,而鱼贩子往往连租房都捉襟见肘。这些少年能给屠户当学徒,有不少都是家里托关系求来的,要是让父母知道他们被终止了合同,回家挨顿毒打那都是轻的。
当然了,做鱼贩子总比做猪倌要强。
不论是在英国童话中,还是在歌谣中,猪倌都常常被描述为粗鲁的、未受教育的、处于社会最底层的人。
在农村,成年的猪倌几乎不存在,即便是在孩子当中,猪倌也基本是农场能给孩子安排的最低等级的工作。
英国乡村地区有句俗语,叫做:照看猪的孩子长大以后不会有礼貌。
现在看来,老话说的挺好。
「我们————我们就不打扰您了。」
话音刚落,学徒们便一溜烟似地四散奔逃,连脚步声都带着惊慌,跑得东倒西歪。
他们奔到半条街之外,还能听见有人压着嗓子骂:「倒霉!碰上个真要命的主儿!」
「这几天别再来霍尔本了!要是他真认识师傅就完了!」
亚瑟望着这帮四散奔跑的小鬼,轻轻哼了一声,收起手里的报纸,也没有继续享受午后时光的兴致了。
今天早上,他本来是来霍尔本与伦敦市政府商议将金融城警队纳入苏格兰场管辖范围的。
只不过,一如既往的,伦敦市政府并不乐意将这支警队的管辖权移交苏格兰场,哪怕这项议案已经获得辉格党与保守党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