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真的没有反贼吗?」熊廷弼从面圣的过程中,可以很轻松的分辨出来,陛下没有被架空,那代表着陛下在密疏里写的都是真的,而不是有人逼着陛下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朕当时急着回京,大医官劝,朕也不听,小病拖成了大病。」朱翊钧给了熊廷弼非常肯定的回答,去年生病的事儿,不是刺王杀驾。
叫魂咒杀案,可是朱翊钧亲自下旨喊停的,要不然,胡峻德指不定掀起多大的风浪来。
「坐坐坐,坐下说。」朱翊钧和熊廷弼一起坐下,才继续说道:「这些个大医官们私下里商量着,如果还有下次,朕还要一意孤行,就一头撞死在朕面前,反正都是死,还是留个死谏的芳名好了。」
「朕生病的时候,戚帅把太医院给围了,当真是一点道理不讲了。」
大医官们经历过之后,算是彻底想明白了,陛下出了意外,京营不肯接受,一定会让他们这些大医官陪葬,那还不如直接死谏好了。
杀死大明中兴明君圣主这个罪名,大医官们真的背不起。
「没有反贼就好。」熊廷弼也是松了口气,哪怕是陛下的亲笔书信,他也不信,直到陛下亲口说出来,他这才相信。
这也是当时皇帝重病,势豪们去庙里上香的缘故,那会儿的京营,连圣旨都不信了,那可是圣旨!
军兵只信陛下当面、亲口说出来的话,戚帅都有点摁不住了,京营锐卒还把九门都给堵了,堵了足足十七天。
「陛下消瘦至此。」熊廷弼当然看得出来陛下瘦了,而且瘦了很多很多。
「这条命都是肌肉换来的,瘦就瘦吧,自去年十月起,朕就开始注意休息了,不用过分担心,三年,朕应该能再长回来的。」朱翊钧反过来宽慰熊廷弼。
熊廷弼在江户川,收到皇帝重病的消息时,只有一个感觉,天塌了。
这几个月来,即便是收到了陛下转危为安的消息,他依旧是寝食难安,一直胡思乱想,是艰难的熬过来的。
朱翊钧其实在骗熊廷弼,因为大医官们讲,他继续这幺顺天府、松江府两地奔波,是决计不可能再涨秤了,因为皇帝之前活动量饮食没有明显变化,就已经在掉秤了。
积劳成疾,就是大病的根本原因。
「臣可听说了,去年十二月份,陛下忙起来不肯休沐,那还是恢复期,把大医官吓得只好去请了先生入宫分说,陛下这才休息的。」
「陛下还是要以龙体为重,为了大明。」熊廷弼听到这里,立刻想到了张居正入宫的消息。
大家都是聪明人,熊廷弼这话里话外都一个意思,大明出个明君不容易,为了陛下最心爱的江山社稷,也要好好保重龙体才对。
「忙起来给忙忘了,以后不会了,不会了。」朱翊钧连连摆手说道:「这事,朕不对,朕既然做了承诺,就应该履行的。」
「陛下圣明。」熊廷弼郑重的拜了下。
陛下的首要任务,就是健健康康的活到万历六十年,那将是万历维新最大的胜利。
「陛下,臣回大明的路上,实在是盛情难却,给陛下带了十二个倭女回来,都是德川家康硬塞到臣的船上,臣也不知如何处理。」熊廷弼给皇帝陛下带了份伴手礼。
「打发给松江远洋商行就是。」朱翊钧不肯要,他后宫都忙不过来,哪有功夫理会这些蛮夷。
「快给朕讲讲,你在石见银山和倭国的情况,密疏里只有三言两语,看不真切。」朱翊钧对熊廷弼在倭国的经历很好奇。
熊廷弼说到这个,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陛下再三询问,他才开始讲述。
讲着讲着,朱翊钧终于知道为何熊廷弼会有点不好意思了。
简而言之,熊廷弼在倭国,根本不是朱翊钧想的那样,百般辛苦、艰难度日,他这一路走来,根本就是开无双。
「就一点挫折没有?」朱翊钧惊讶的说道:「就一点没有?」
「有,臣在石见银山搞指令,起初搞得很顺利,指哪打哪,后来臣发现臣算不明白了,把指令给停了,算是走了一段弯路,绕来绕去,最后还是绕回了太祖高皇帝的军屯卫所。」熊廷弼还是有挫折的,不过是自找麻烦的挫折。
「倭人普遍矮小,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的那个擡轿,就这幺多大。」熊廷弼张开手比划了下,觉得自己比划的有点大,又缩小了一点。
「因为倭人矮小,臣这又有点太壮了,所以,臣在倭国,是真的一点委屈没受,倭人是发自内心的畏惧。」
「臣根据天择论、人择论,分析了倭人矮小的原因,倭国缺粮,但凡是能长高的、能长壮的都饿死了,剩下的自然都是矮小的倭人了。」
「咦!你别说,你还真别说,好像真的是这样。格物博士们猜来猜去,还是实地看一看,才能了解。」朱翊钧一愣,熊廷弼真的到倭国后,没用多久,就把这个问题解释明白了,就是人为选择的结果。
格物院什幺都研究,倭人矮小也是个议题,围绕着这个议题,有很多的假说和猜想,可熊廷弼的答案,看起来,更加接近于真相。
「陛下,倭人是可以杀光的。」熊廷弼语出惊人,他往前凑了凑身子说道:「咱大明人不必动手,倭人自己杀就行了,倭国的粮食不够。」
「死到一定程度,似乎人多地狭的矛盾就解决了,但实际上,战争对生产的破坏更加严重,德川家康和毛利辉元都有点打不下去了,因为缺粮食,可他们手下的武士,不允许他们停下来了。」
「倭国很多问题,看起来非常的复杂,而且难以理解,但其实这些矛盾的背后,都有一个根本的矛盾,那就是粮食。」
「德川家康之所以送美人,就是希望大明能够开放舶来粮买卖之事。」
「臣的意见是,不做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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