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直接吊死?」朱常鸿眉头都拧成了疙瘩,他完全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
「不然呢?」朱翊钧吐了口浊气说道:「也就是雄狮亨利,现在无人可用,否则按照他的施政主张,他现在早就把这些包税官给吊死了。」
「就像太祖高皇帝,那些个后元反贼做出了种种逆举,但高皇帝依旧要用他们。」
「明白了。」朱常鸿瞬间明白了父亲的意思,雄狮亨利的王位,是自己打下来的,那他就可以制定新的规则,这是开辟之主的权力,而且亨利也知道如何行使自己手中的权力。
「真的明白了?」朱翊钧笑着问道。
「有些事儿,杀人是可以解决问题的。」朱常鸿十分肯定的回答道。
有些时候,有些事儿,就必须要杀人才能解决,而且杀人可以解决,让人们发自内心的恐惧,就不敢把手伸向百姓米缸里最后一把米了。
一味的宽仁,只会变成宽纵。
朱常鸿可以理解父亲说的话,因为万历维新之前,大明根本收不上来税,万历维新之后,朝廷岁入六千五百万银,而且还在不断减免田赋。
而且这些势豪乡绅们,正在变得越发的乖巧,学不会乖巧的势豪乡绅,已经被接连大案所牵连,给斩首示众了。
这些势豪们为了讨父亲欢心,还搞出了天变承诺,并且认真遵守,势豪乡绅们对天变承诺的尊重,比对大明律还要尊重。
他们是自愿自发的遵循公序良俗,积极维护安宁,遵守律法秩序的吗?
显而易见,绝非如此。
要是自发的,大明就不至于收不上来税了,先帝的陵寝,也不至于五十万银,欠十一万银,第二年才结清。
就先帝皇陵这事儿,母亲提起过很多次,奶奶也提起过很多次,李太后是真的介意这件事,反复念叨了好多年。
「什幺问题是杀人可以解决的?」朱翊钧追问了一句。
朱常鸿立刻说道:「能杀完的时候。」
「嘶!你这孩子,说胡话!」朱翊钧立刻教训了他一句。
这孩子虽然发育的早,看起来十四五岁的样子,但其实只有十一岁,他对一些问题的看法,往往语出惊人,但却切中了要害。
能杀完的时候,杀人就能解决问题,把弄出问题的人全都杀光,那问题自然就没有了。
「大明豪奢户不过八千。」朱常鸿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自己的观点。
「谁教你这幺说话的?」朱翊钧的情绪相当的复杂,他更像倾向于朱常鸿在学人说话。
朱常鸿有些苦恼的说道:「没有谁教孩儿这些,孩儿那些先生们,他们讲仁义的时候,滔滔不绝,讲具体做事,就支支吾吾,结舌避而不谈;说起矛盾,口若悬河,说起解决矛盾,就立刻偃旗息鼓。」
「若是只靠仁义就有用的话,大明当下也不是现在这个景象了。」
朱常鸿对自己的先生,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满,他想让侯于赵当自己的先生,因为侯于赵真的解决了很很多的问题。
「确实。」朱翊钧非常肯定,朱常鸿说的是真的,教皇嗣的翰林、学士们,根本不敢教那些狠辣的手段,连张居正做帝师,也不教这些。
那就是朱常鸿自己的想法了。
朱常鸿又问了很多心里的疑惑,看着时间,他知道父亲理政的时间到了,就是再不舍得,也只能告退离开了。
「这小子,明明性格那幺宽厚,下人犯了错,都很少训斥的。」朱翊钧看着朱常鸿离开的背影,有些感慨,朱常鸿心里有大爱也有大恨,他爱每个鲜活而具体的人,他憎恶把大明变得糟糕的鬼。
张宏沉默不语,低头整理奏疏,对于皇位继承人的事儿,作为臣子,只要不是无可奈何,像申时行那样逼不得已,就不要参和进去,因为真的会死人的。
申时行固然是性格使然,他想着事事周全,才为太子说好话,可申时行是受命留京辅国的大臣,皇帝和太子之间有了龃,有了间隙,彼此拧出疙瘩来,他就是罪臣。
看起来申时行有很多的选择,但他其实根本没有选择。
就皇位这事儿,连大将军、元辅帝师,都是能避就避,实在避不开,也会小心谨慎的回答,生怕有一点点立场表现出来。
张宏作为内臣,他也不方便,更不能说任何话。
陛下对四皇子越来越满意,而这种对老四的满意,很有可能慢慢就变成了对朱常治的不满意,老四这幺有才,老大如此平庸,却做了太子。
子不类父,会越看越厌恶。
「其实老大也不错的。」朱翊钧开始处理国事,从京师来的一些奏疏,让朱翊钧对朱常治也很满意。
朱常治确实天赋不高,但他肯学,一些庶务上的处理,已经从青涩、稚嫩,变得有些章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