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个明君圣主是非常不容易的,不仅仅是大明,整个历史也是如此,明君圣主也要好几百年,才能有一个。
他在江南多年,江南地方逃税非常严重,就是因为南京在,这个具体的衙门在,就有合力,对抗朝廷政令和稽税,南京还没彻底拆完,松江府又拔地而起,这种复杂局面之下,侯于赵只能选择杀人。
而且他也十分直接的告诉皇帝,他不是要杀松江府势豪,而是整个江南势豪,叫魂咒杀案,可不只是松江府,应天、杭州等地,都有类似的动作。
侯于赵要杀的人头滚滚,要杀的血流成河。
“你起来说话。”朱翊钧都气笑了,这个侯于赵,犟驴一样,他都说了不怪罪,侯于赵还要跟他吵架,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侯于赵继续说道:“臣在辽东多年,宁远侯李成梁教了臣一个道理,对待蛮夷,需要有杀他全家的本事,蛮夷才不敢寻衅掠边,臣才智不敏,不懂那么多的道理,但宁远侯的话,臣记得。”
“陛下,现在,他们决计不敢再刺王杀驾了。”
侯于赵办事的风格,用对付蛮夷的手段对付势豪,威慑是最好的手段。
这家伙遭人恨,绝非势豪们小肚鸡肠,再怎么说,势豪也是大明人,陛下的臣民,也在积极配合朝廷政令,哪有侯于赵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处置方式?
“你起来说话。”朱翊钧手虚伸说道:“朕不是在怪罪你,这件事儿,闹得这么大,朕总要过问,难不成,朕连问都不能问了?”
侯于赵才赶紧站了起来说道:“陛下恕罪,陛下当然能问,臣就是陈述下这么做的理由,得有个刀悬在脑门上,势豪才肯忠君。”
他不是不让皇帝问,他也知道自己干的这事儿有多么的离经叛道。
但当时,他只有这么一个选择,经过了这件事后,没有势豪再敢行逆举了,毕竟,陛下出了意外,要陪葬的话,那还是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了。
“六府推行一条鞭法如何了?”朱翊钧询问起了当初临行前,留给侯于赵的任务。
侯于赵满脸复杂的说道:“一切顺利。”
“那可不顺利吗?你都让人给朕陪葬了,谁敢忤逆你,没想到老赵你这温和的表面,骨子里居然还是个威权人物。”朱翊钧也是颇为感慨,相比较殉葬,这一条鞭法,确实是小事里的小事儿了。
殷正茂拆门、凌云翼杀人、王家屏装糊涂、王一鹗立碑文,侯于赵搞得更离谱,侯于赵搞殉葬!
大明朝臣真的是各有各的办法,个个都是天才!不听诏令,侯于赵真的会把人全家写在陪葬名单上,这谁不怕?
“你不要听老李胡咧咧,他就是在辽东,也不是什么人都杀,也是要搞制衡的。”朱翊钧说起了宁远侯李成梁。
皇帝重病,李成梁被诏回京,李成梁接到诏书后,带着三千客兵,就打算放弃西域一切经营,回京勤王。
结果还没出发,皇帝转危为安的消息传到了西域,李成梁才没有放弃西域,但他还是写了封奏疏入朝,说法和侯于赵面奏的说法,几乎如出一辙,核心思想就只有一个,用蛮夷的方式对待势豪。
不把刀顶在对方的脖子上,就是致自己于危险之中。
别说,还真别说,简单粗暴,但这的确是个解决办法,可以减少大明皇帝被刺杀的极端政治事件。
“以前是需要搞制衡,扶持走狗,伐不臣,自从万历元年振武,陛下把积欠辽东的赏银、军饷都给清了后,宁远侯就换了法子,他扶持走狗,其实是打算养寇自重,后来不用这么做了。”侯于赵就在辽东,他对当年的事儿,非常清楚。
李成梁压根就不是在搞制衡,他就是在养寇自重,防止自己被为难。
万历初年,如何防止辽东向军阀化滑落,是朝廷在戎政上的大事,不养寇自重,就无法生存的世道里,李成梁的做法当然不对,但任何做法,都不能脱离时代的背景去讨论。
朱翊钧看了眼中书舍人的方向,发现中书舍人又去上厕所了,两名中书舍人,看到侯于赵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就知道接下来的话他们不能听、不能记,就立刻溜号了。
“少司徒,准备下今年九月入阁的事儿,大司徒年事已高,准备颐养天年了。”朱翊钧提前通知了侯于赵他要入阁的事儿,其实从过了年,张学颜就连上了三本奏疏致仕。
叫魂咒杀案,不影响侯于赵入阁,朱翊钧说了,他没打算怪罪侯于赵的意思,相反,那是唯一的选择,皇帝康复,当然就不用继续进行了,该杀的杀,该放的放就是。
万历第六大案,没有杀的人头滚滚,但其威慑力,和之前的五大案相比,有过之无不及。
“不该是少宗伯入阁吗?”侯于赵一愣,他还以为自己还要等两年,轮也该轮到高启愚了。
“高启愚自己放弃了,朕把路给他铺好了,他犹豫再三,还是选择只做个西书房行走。”朱翊钧叹了口气,张居正都选择了放过他,他自己不放过自己了。
朱翊钧把里面的情况仔细说了说,侯于赵听完,也是不住地点头说道:“少宗伯,了不起。”
大明官瘾儿最大的高启愚,居然忍住了自己的官瘾儿,这代表着高启愚正式克服了自己的心魔,就是不入阁,他也是陛下的肱骨重臣了,而且几乎没人能撼动他的地位。
侯于赵开始详细汇报一条鞭法的推行进程,去年十月之后,几乎所有的阻力,全都消失,推进十分的顺利,这六府都有执行一条鞭法的基本条件,那就是有足够的白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