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购买了费利佩金债券的热内亚商人,他们就愿赌服输了,费利佩解散国会,让金债券破产后,这些热内亚商人只能接受手里金债券,是废纸一张,费利佩就这么把债赖掉了。
但大明赖不掉,甚至大明人觉得自己拿出了银子去搞投资,就必须要赚,而不能接受赔钱。
稍微激进一点的货币、金融政策,都会导致系统性的风险增加。
“我去趟通和宫面圣。”沈鲤理清楚思路后,去了通和宫御书房,陈述了礼部的决定,凌云翼文敬的谥号礼部认可,并且还把高启愚说的理由复述了一遍。
“他讲得很好。”朱翊钧对着沈鲤笑着说道:“儒家学问,什么时候变成了儒教?是从两宋不设田制开始,也是北宋至和二年开始封衍圣公。”
“这地上有了门庭,那就是教,容不得一点反对的声音了。”
册封孔子后人,从汉高祖十二年就开始了,那时候只是奉祀官,但衍圣公这个公爵,是从北宋至和二年开始的。
两宋不设田制、朝廷与士大夫共治天下,需要无限拔高儒学士的地位,衍圣公册封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其实两宋是有机会建立田制的,王安石主持变法,搞了方田均税法,整肃田赋不均不平、清查隐田避税,就是在进行土地赋税上的变革。
如果神宗不是英年早逝,如果王安石没有失去他最大的支持者,说不定就给王安石搞成了。
一旦有了地上的神庙,兖州孔府就成了事实上的神庙,最终儒家变成了儒学。
“臣惶恐,没想透这件事。”沈鲤一直以来的坚持,都是他认为凌云翼谥文敬,德不配位,最终会导致谥法的败坏,但高启愚一讲,他才算是明白了一些掀翻孔府的深远影响。
朱翊钧露出了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沈鲤的反对,不是忤逆,他认死理而已,朝廷什么都不缺,就缺骨鲠正臣。
每个骨鲠正臣,都要珍惜,要维护朝廷礼法不至于礼崩乐坏。
其实高启愚讲的已经很深入了,但还不够深入,因为高启愚和沈鲤,都有自己的时代局限性,他们在儒教之下长大、读书识字明理,高启愚看到了一些变化,但他没有看到儒教故步自封的可怕危害。
就一个《春秋》之后无大义,不必读春秋以外的史书,就是贻害无穷。
朱翊钧的眼光长远,是因为他作为后来者,可以跳出这种时代局限性的限制而已。
“陛下,臣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安排高启愚入阁办事?”沈鲤举荐高启愚入阁,这也是他来通和宫的目的。
朱翊钧摇头说道:“西书房行走,到头了,朕不介意,可朝臣们介意。”
除了朝臣们介意,大明的礼法和秩序,也很介意,要尊重秩序,否则会遭受秩序的惩罚。
“不能更进一步了,臣可以担保他不会胡来。”沈鲤觉得高启愚这个礼部尚书干的很好,他对礼法理解的非常通透。
朱翊钧叹了口气说道:“大宗伯,朕也想给他担保,但大宗伯也清楚,这不是谁担保的问题。”
“有时候,太聪明也不好,太聪明想得太多,臣就很笨,想的少。”沈鲤有些怅然若失,他年纪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高启愚很能干,他沈鲤就显得有点过于不识趣,让礼法变成了不便之物。
沈鲤倒是想退,但退不了,西书房行走,终究不是阁臣,名不正言不顺。
“大宗伯说笑了,朕对大宗伯并无芥蒂,不必过分挂怀。”朱翊钧觉得沈鲤这个大宗伯干得不错,朝廷需要一个身居高位的骨鲠正臣。
沈鲤有个好玩的绰号,叫沈大胆,这不是朱翊钧给他起的,而是别人这么叫他。
嘉靖三十二年,河南归德府(今商丘)发生了师尚诏民乱。
师尚诏率领起事百姓四处攻城略地,很快就拿下了虞城,师尚诏用尽全力收束手下,不让义军劫掠,但一入城,师尚诏的约束立刻失效了。
义军在进入虞城之前,的确是义军,但进入虞城后,就成了暴徒。
义军进攻虞城付出了极大的伤亡,很多人的亲朋死于攻城,入城之后,自然要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不仅如此,在报仇的过程中,往往伴随着求财。
很快在杀戮和金钱的异化下,暴徒们开始用刀逼着虞城百姓,交出所有财货。
报仇、杀戮、求财、劫掠,最终变成了屠城,虞城被屠掠一空。
沈鲤是归德府人,当时他在家中守孝,化身暴徒的贼人,打完了虞城,就奔着归德府而来,而沈鲤作为归德府大户、作为进士,得知消息后,自然要去府衙里询问情况。
结果沈鲤刚到府衙,就看到知府在收拾细软准备跑路,沈鲤怒斥:贼去必复来,若逃,满城百姓何人来保?万民以血肉供养尔等,弃城而去,当人神共弃!
知府被骂的抬不起头,但他还是要跑,还说,你行你上。
沈鲤还真行,他打开了自家粮仓,招募了三千乡勇,还用这些钱粮,招募城中工匠,制造守城之物,他派遣驿卒紧急传讯河南巡抚以平贼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