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大明,并不是这样!”
保利诺手猛的前探用力一挥,而后攥紧举在了胸前,大声的说道:“在大明,能够承担所有人的苦难,才配成为君主;能够带领所有人走出灾祸,才配做天下的君王。”
尼德兰特使浩特曼,面色复杂的看着狂热的保利诺,这家伙居然是一个大光明教的狂信徒,在泰西他还装一装,到了大明,连装都懒得装了,逮着机会,给所有的使者传教。
礼部通事,倒是听明白了保利诺说的什么,其实就是: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
保利诺高举右手,平伸抬起,慷锵有力且十分坚定的说道:“至高无上的大明皇帝陛下,伟大智慧的先知,未知道路上的先驱者,他从来不是神,他是人间的君王!”
“在大明,无论是反对他,还是认同他,都不得不打着他的旗号,这就是人间君王!”
随行的大明通事们,都有些汗颜,他们都不如一个夷人狂热。
皈依者狂热的味儿,还是太大了。
黎牙实微眯着眼打量着保利诺,他今天受邀前来参加万国城使者酒会,完全没想到,葡萄牙使者居然在这种场合下传教。
保利诺是对的,大明反对陛下和认同陛下,都必须打起陛下的王旗,在陛下制定的规则下行事。
这才是王者。
保利诺的语气逐渐变得平稳,他低声说道:“我知道,你们都在心底嘲笑着我,做了大明的走狗,不仅不觉得羞愧,反而觉得自傲,甚至,你们觉得,我们葡萄牙本土的人,都是应该被唾弃的。”
“是的,我不觉得羞愧。”
“在葡萄牙最危险的时候,在葡萄牙陷入了危难的时候,西班牙要吞并我们,英格兰的海盗船遍布整个海岸,连里斯本都被海盗攻破了两次,尼德兰人对我们不屑一顾,认为我们是费利佩的走狗。”
“我们在痛苦中寻找着出路。”
“大明,一个拥有漫长历史,疆域广大、国力强横、极其遥远的国家,却愿意帮助我们,的确,这种帮助有极强的目的,非常的功利。”
“大明想要在泰西寻找一个集散货物的港口,大明想要了解泰西海外开拓的过程,需要吸收泰西的算学,需要一个据点,大明皇帝给我们的帮助,也只是战争借款。”
“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稻草,我们将这根稻草看作是希望。”
“今天,我们仍然是葡萄牙,而不是西班牙的一个行省!今天,里斯本是鲜之城,而不是海盗随意可以打破的存钱罐!今天,尼德兰的工匠,不得不投靠我们,来获得一些安宁的生活!今天,葡萄牙人不再任人欺凌!”
“这就是光明!”
“以最崇高的敬意,以光明的名义,赞美圣皇!”
通事们翻译了保利诺的拉丁语,存钱罐在大明也有,叫做缿,有入窍而无出窍则为缿。
只是让通事略显无奈的是,圣皇的翻译有些难,圣,表神圣、圣明之义,皇为君主,圣皇在御,则形容天下大治,大明也经常用圣皇这个词来称呼陛下。
本来这个翻译可以很精准,但陛下不喜欢圣皇这个词。
理由也很简单,圣皇应箓受图,化象神明,圣皇则是将皇帝神圣化为了神明,陛下向来对神鬼之说嗤之以鼻,更不屑于做神明。
作为大明官员,陛下不喜欢的词,出现在了奏疏里,那不是茅坑里打灯,找死吗?
通事灵机一动,将圣皇翻译成了帝皇。
紫宫为帝皇之居,帝皇指人神共主,也就是人是神的君主。
这样一来,就非常雅信达了,即表达出了神圣性,又体现了陛下只做人间君王的政治正确。
保利诺的声音再次高昂了起来,他目光坚定,落地有声的说道:“我们托庇于陛下无限的智慧之下,看到了光明,同样,我们也看到了黑暗。”
“整个泰西,还处于蒙昧、落后、血腥、残暴、无任何仁义可言,无尽的黑暗仍然笼罩了整个泰西。”
“作为光明的使者,我们发誓,要将光明带到泰西的每一个角落,更要带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只要心向光明,就是传递光明的信使,等待着划破黑暗的利刃,撕破天空,撕破海洋,撕破大地。”
“只要传播光明,你、我、他,就都是相同志向的同行者!”
黎牙实忽然察觉到了大光明教强大的生命力。
它没有任何的入教仪式,对任何人的入教都持有欢迎的态度,也就是心向光明则为信徒。
它甚至不要求信徒做什么,任何信徒都可以在沉默中等待着,等待着先行者们破除所有黑暗。
而愿意传播光明,就会变成同志同行且同乐的友人。
黎牙实对保利诺会这么想,完全不意外,泰西正在进行自我救赎,这是正在发生的事儿,文艺复兴进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