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朕只能支持王谦大开杀戒,别无他法。」
「下章诸部有司,凡议南洋事,需先知马尼拉惨案之本末,察教案起衅之根源,此后,若无实据而劾王谦者,以沮坏国事论。」
朱翊钧的态度要比申时行更加鲜明一点,因为大臣们对这些事儿,了解的并不详细,就是知道,也只当传闻听一下,马尼拉离京师,确实太远了些。
袁可立手抖了下,但他还是一五一十的把陛下说的话写在了起居注中。
科臣以谦任吕宋杀孽过重劾之,陛下言:朕闻科道奏疏,皆谓王谦酷烈失仁。然尔等可知,去岁马尼拉狂教徒暴起,持刃执棍,沿户搜杀汉民。
巴石河畔,养济院幼童数百,尽被捶溺,河水赤三日不散。夷妇携子投院者,亦以受汉养即不洁之名屠之。
暴徒至今犹嚣:尔忘巴石河水色乎?
陛下又言:文成公遗泽足庇子孙,王谦何必舍命邀宠?朕观其书疏,十遭刺杀犹言不悔,非为私誉,实见生灵涂炭而肝肠如沸。
若以此等杀孽问罪,则守土安民之臣,孰敢任事?
袁可立的起居注对陛下所言之事,写的很详细,对科臣们的攻讦,没有进行任何摘抄,袁可立觉得申时行讲的对,他在起居注上,再次补充道:
时行首辅继奏:教案泛化,实断豪强通夷利路,众默然不言。是日,阁部廷议,遂定保谦镇乱之议。
至此袁可立把起居注写完了,张宏看了两眼,非常满意袁可立旗帜鲜明的态度。
科臣那些个鬼话,一句不要讲,不要写,讲一句,都是对国朝社稷之臣的诋毁。
最让张宏满意的是,陛下酷烈失仁的话,袁可立一句没说,有损圣君名望的话,最好一句不要有。
朱翊钧这个年过得仍然非常忙碌。
廷议之后,腊月二十六,他在皇极门宣见了外官、耆老、百姓们,廊庙陈民念,丹墀问政典,早已经成为了确定性的制度,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一千多本奏疏,陛下要一一过目,在初六休沐之前,都要做出回复。
对此,太医院的院判是有些不满的,陛下过年也不休沐,体重还想涨回去,做梦呢?
朱翊钧将这一千多本奏疏明确回复日期,往后推到了正月初十,往后推了四天,算是安抚了下大医官,但过年不休息这件事,改是不可能改的。
二十七日,朱翊钧带着皇后、太子去了南海子墩台远侯、海防巡检所在的南苑,慰问了这些家属,询问了他们的难处,下午的时候,去了永生永定毛呢厂,接见了匠人们,听他们说了官厂的种种问题。
二十八日,朱翊钧又带着皇后太子,去了西山煤局,西山煤局是旧名,新名是西山煤钢联营官厂,但大家习惯叫它煤局了,就一直沿用了这一旧称。
朱翊钧接见了大工匠蒋正阳,蒋正阳为匠人讨要劳动报酬,因为知道了张家走私贩私阿片的秘密,被张家围殴,险些死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蒋正阳还没好利索,朱翊钧降阶,去了蒋正阳的家中,还进行了一番恩赏。
朱翊钧和蒋正阳聊了很久,朱翊钧觉得:官厂有匠人大会,而住坐工匠真的有身股,虽然离开和死亡,身股就没了,但这身股还是让住坐工匠们变成了官厂的主人,身股制改制,对官厂意义重大。
这是制度上设计保证匠人们是官厂主人,而蒋正阳的说法很怪,他觉得制度上都是扯犊子。
匠人嘴笨,没那幺多弯弯绕绕,这扯犊子这件事上,还能扯过读书人?
在蒋正阳看来,现在住坐匠人有这样的地位,能成为官厂的主人,那都是因为大工匠们真的能见到陛下,有什幺冤情,能直接对陛下说,只是因为这样,匠人们才保住了现有的地位。
这一点,也是大工匠、住坐工匠们的共识。
朱翊钧和蒋正阳聊了大半个时辰,才明确的知道了他的想法,其实去年皇帝重病的时候,不能接受陛下出意外的除了京营,还有西山煤局的住坐工匠。
当时匠人已经在准备下山的事儿了,只不过随着陛下的康复,没有必要发动了而已。
朱翊钧得知这一事实后,询问了匠人们下山要找谁,蒋正阳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随扈陛下探视的申时行,显而易见,匠人们的第一目标,也是申时行。
别看申时行在廷议上,威风凛凛杀气飘,一股子老子是首辅,你奈我何的样子,被匠人看了一眼,申时行跑去祈年殿撞柱自杀,向老天爷喊冤的心都有了!
天地可鉴!
京营军兵,其实也还好,最起码戚继光还活着,压得住一点,可匠人们下山,谁来挡?
下午,朱翊钧前往西土城的时候,还专门宽慰了申时行,让他别往心里去,他这个皇帝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一切都没有发生。
申时行倒不是怕死,人固有一死,他申时行都做到首辅了,位极人臣了,这辈子完全值了,他不能接受自己以谋害圣驾的奸臣身份死去。
陛下真出了意外,申时行打算,自己先自杀,至少自杀了还能留下一些疑惑,被人给杀了,怕是永生永世被当成奸臣,跟秦桧坐一桌,过几千年,还要被骂。
朱翊钧到西土城,接见了英烈家属后人,又接见了所有的参将、把总等京营将领,而后又赶到了十王城,接见了宗亲,在日暮时候,朱翊钧又去了清华园,这个从武清伯李伟手里收上来的大宅园林,已经成为了京师大学堂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