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启愚是个很聪明的人,就是因为太聪明,想得太多,顾虑也会太多。」
张居正对侯于赵的了解不多,他没有过多评价,可高启愚,他很了解了,高启愚的骨子里是个聪明人,一不小心,就聪明反被聪明误,容易误入歧途那种。
「侯于赵是性格使然,万历元年,他就经常被人逆行了。」朱翊钧说起了侯于赵这幺做的原因。
侯于赵是个怪人,这是朱翊钧对侯于赵一直以来的感觉,而且这种怪异,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减缓,反而是刻板印象越来越深。
他和别人就是不一样,他的想法总是和别人不同,他的字典里,他的人生里,似乎就没有和光同尘、相忍为国两个词。
科道言官们攻讦侯于赵,侯于赵立刻动用自己手中的权力进行反击,他觉得自己干干净净,不怕被人查,那攻汗自己的人,也要干干净净,否则哪有资格攻讦自己呢?
官场不能这样,官场的规矩,应该是张学颜那样,为了体面,为了体统,忍气吞声,一直等到致仕卸任,才把自己的怒火,倾泻出来。
「老赵这个人,确实有点怪。」张居正说到这个,也是满脸的笑容,侯于赵确实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侯于赵指数最低的地方,居然是浙江。」朱翊钧看着面前的堪舆图,眉头紧锁:「朕在浙江还田,本意是惩戒。」
「惩戒势豪乡绅,所以百姓的负担才减轻,这是很合乎常理的事儿。」张居正笑着说道:「虽然多数时候,并非如此。」
势豪乡绅,都是活物,他们是非常擅长将代价层层加码后向下转移的,浙江还田,皇帝的本意的确是刺王杀驾后,对整个浙江的连坐,可侯于赵愣是把惩戒执行到位了,造成了目前这种现状。
浙江在经历了阵痛之后,快速恢复了过来,并且一跃成为了内压指数最低的地方。
「其次是山东。」朱翊钧看向了堪舆图,山东也就比浙江差了那幺一点点,这不是山东地方不努力不争气,而是因为政策倾向,山东地面请了很多次,希望可以推行还田事宜,但朝廷一直没有应充。
当然,山东之所以内压指数不高,充州孔府被掀了,就是根本原因。
「山东还田请了那幺多次,侯于赵不是要天下还田吗?可以从山东开始。」张居正倒是觉得山东这锅饭,终于有点做熟了,可以开始推动了。
朝廷迟迟不肯答应,是因为山东之前没有足够的基础,阵痛也是切肤之痛,变革的切肤之痛,需要每个人承担这份痛苦,刚刚摆脱了充州孔府的欺压,山东地面在恢复精气神,才能承受这份痛苦。
「云南、贵州、广西的指数,看着也让人害怕。」朱翊钧仔细研究着面前的堪舆图,他发现,陕西之下,就是云南、贵州、广西等地了,这些地方,无论是汉民还是苗民,都承担了极高的税赋,尤其是这些土司治下的苗民,苦不堪言。
「这些地方之所以会这样,最重要的就是土司。」张居正说起这个的时候,也是情绪复杂。
侯于赵入阁前,喊出了四个口号,还田、均田、改土归流、一条鞭法。
他喊的改土归流不仅仅是针对云贵川黔广泛存在的土司,在他眼里,大明腹地的乡贤缙绅,就是地方上世袭的土官,要一起改土归流。
全对,侯于赵喊得全对,这指数显然不是他一天、两天琢磨出来的,是一直在用,这东西,甚至可以说是他的登云梯,平步青云的关键。
朱翊钧在宜城侯府用过午膳之后,就直接去了北大营操阅军马。
二十三年的腊月是一个寒冬,刚到十二月,天空就飘起了鹅毛大雪,这让皇帝松了口气,让大明朝上下松了口气。
因为去年没有下雪,导致北方诸多地方歉收,虽然没有闹出饥荒、蝗灾这些大乱子来,但最多就能撑两三年,再多,就要出大乱子了。
而今年腊月的这场下了足足七天的大雪,让所有人心头那块石头,都落进了肚子里,瑞雪兆丰年,一场大雪,国泰民安,当然大雪压塌了房子的事,也时有发生,各地官署有序处置着这些大事小情。
天变之后,老天爷虽然有点反覆无常,但还是给人留了活路。
朱翊钧专门去了祈年殿修省,为天下苍生祈福,修省七日后,他又召见了顺天府丞杨俊民,询问了杨俊民关于官舍过冬煤炭、棉衣等准备是否充足。
「明年你就要赴任广州,做两广巡抚了,在两广做巡抚,不是那幺轻松的,也不要辜负了你父亲的威名。」朱翊钧问过了杨俊民关于京师的诸多问题后,告诉他一个人事任命。
两广巡抚刘继文,年岁已高,秋天的时候,生了一场重病,无力继续留任,多次上疏请求致仕,朝廷最终准许了他的奏疏,并且廷推确认了新的人选。
杨博的儿子杨俊民,前往两广赴任。
朱翊钧对杨俊民耳提面命,特意提到了杨博,其实不是敲打,而是提醒杨俊民,杨博就是身为晋党党魁,当年在重大政治问题上,依旧和张居正一起推动了考成法的施行。
小事上犯了糊涂,也就犯了,可在国朝大事上犯了糊涂,那就是天理难容了。
杨博到最后还是得到了谥号,而且是美谥襄毅,朱翊钧没有因为当初主少国疑的一些龃,就彻底否定杨博的一生,只要肯一起推动变法,过去的事儿,就没有必要纠结了。
重大历史事件中的立场问题,不能出问题。
「臣自当竭尽所能,不敢辜负陛下所望。」杨俊民大喜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