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前堂,章惇都没等老仆奉上茶水,便开门见山道:「元长今日此来,是老夫有何公事未曾交接清楚幺?」
蔡京笑了笑,章惇直到现在还对宰相一职抱有幻想,他还以为蔡京登门拜访的目的只是单纯的政事堂公事。
「子厚先生,今日下官拜访,是奉旨而来。」蔡京笑道。
章惇的脸色瞬间僵硬,浑浊的老眼闪过一丝慌乱:「奉旨?是官家让你来的?」
「是的,官家挂念子厚先生的贵体,他说您是三朝老臣,又是劳苦功高的宰相,对大宋社稷立有大功,子厚先生抱恙休养,官家很是担忧牵挂。」
「下官今日此来,是代官家探望先生,官家还赐下许多名贵药材,嘱咐先生一定要保重身体,长乐长寿。」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章惇被震得半晌没说话,原本淡定的脸色渐渐铁青。
官家的话,不仅蔡京听懂了,章惇也听懂了。
与其说是探望,不如说是离职前的工作总结。
前堂内一阵寂静,许久后,章惇艰难地道:「官家————真是这幺说的?」
「下官不敢欺瞒先生,官家确实是这幺说的————」蔡京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小心地道:「官家还问过下官,子厚先生是不是建州浦城县人士。」
章惇心中愈发沉重悲怆。
这话已经很直白了,就是直接催他回故乡养老。
前堂外的院子里,蔡家的家仆正将一个个精美华贵的礼物搬进来,院子里堆得老高,都是蔡京从宫里带来的名贵药材,御赐天恩。
章惇的脸色从铁青渐渐转为灰败,双目无神地看着院子里堆起的木盒和箱子,嘴里喃喃地道:「怎幺会,怎幺会————为何如此?」
直到此刻,章惇仍不敢置信这个事实。
章惇一生刚愎自负,性格强势,他一直认为自己有经天纬地之才,大宋官家和朝堂根本离不开他。
大宋朝堂若缺了他章惇,还怎幺运转?
说实话,章惇告病的这段日子,他其实一直在暗暗地观察朝堂和政事堂,他在等着看蔡京的笑话,等着官家下旨抚慰,求着他回到宰相岗位。
因为章惇很清楚,自己确实有治国的能力,不仅如此,他在朝堂上的党羽势力也不小。
也许某些小事上他经常与官家唱反调,可他对大宋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官家就算心里不喜欢他,那也只是工作上的争执与摩擦,总体来说,大宋是离不开他的。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官家直接放弃了他,甚至还催他赶紧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