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府。
夏竦一身便服,坐于亭台水榭之中,四周烛光柔和,秋风送来花香,更增几分雅兴。
位于他面前的男子,三十出头的年纪,面容很是方正,姿态十分谦卑地端着茶碗,正是监察御史里行孙沔。
「好茶!」
夏竦闭目品茗,待得作价精贵,沁人心扉的茶水入腹,回味片刻,心满意足地感叹一声:「元规,你有智勇,若不受这监察御史里行之位,老夫定将你带去西北,建功立业,如今想来,倒是有几分可惜了……」
孙沔受宠若惊:「夏公看重,愧不敢当,沔不通战事,恐难以担此大任!」
夏竦微笑着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若西北边将都能如你这般谦逊,朝廷也不用在刘平一事上犹豫不决了!」
孙沔目光一动,低声道:「刘平在军务战备上,还是有些见解的,学生在弹劾时,是不是不该由此抨击?」
夏竦并未回答,继续以话家常的语气道:「御史言官,职责甚重,上管君,下管臣,可风闻而奏事,万事皆可奏!但仔细想一想,言官若论治理河道,能比治理了三十年河道的官员精通?论税收治弊,能比三司度支了解得全面?论治国,能比两府重臣,于高处看天下的宰执更懂得政务?显然都比不上!那为什幺是言官抨击弹劾这些官员呢?」
孙沔微微怔住,露出请教之色:「学生聆听夏公教诲!」
夏竦道:「不外乎一点,御史言官所为,是为了让这些做事的人,头上悬着一把剑,身边睁着无数眼,于是时刻警醒,不敢懈怠,哪怕弹劾一百条里,只中得二三条,亦要兢兢业业!」
这话说得大气磅礴,正气凛然,孙沔也不禁热血沸腾起来,觉得自己的职位是这幺的有意义:「是!学生明白!」
夏竦继续道:「朝野上下,天下万民,也都在看着你们御史言官,他们求的是朝堂上的官员,要受到监督,不可行险,不可放纵,如此才能心安,你明白了幺?」
孙沔的热血迅速冷却下来,仔细想了想,突然明白了什幺叫哪怕弹劾一百条里,只中得二三条,这不就是说另外九十七条可以是错的幺,再加上不可行险放纵,马上回答道:「学生明白,此番对夏之战,关乎社稷安危,决不可有一丝一毫的放纵,这才是不能用刘平的关键!」
夏竦见他完全理解,终于露出几分真正的赞许:「这才是御史之责!老夫敬元规!」
「不敢!不敢!」
孙沔恭恭敬敬地品了一杯,嘴上冒着茶气的清香,心里却知道必须把刘平打得永世不得翻身的地步,谁让这位将领,之前大大辜负相公的期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