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襄摇摇头,笑了笑:「你真要听吗?你听了,我就真的不能放你走了。」
孔幼心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幺,连忙说:「师父!不要!」
周襄却不看他,只看着李无相。
李无相就知道时候差不多了。周襄这人的心理年龄比他想的要小太多,打击两次就已经够了。要自己再来上一次,这人搞不好要心理崩溃。他就认真想了想,慢慢走到火堆旁坐下,说:「我当然听说过不少玄教的事,我从前还见过玄教中人,但他们跟你都不一样。」
你是不同的!
——这种话你可以用在任何时候任何场合任何身份,既不肉麻又很普适,具体哪里不同就叫听到的人自己琢磨去吧,反正是夸你就对了。
果然,周襄脸上的神情稍稍一动,露出一点苦笑:「我哪里不同了?」
「你跟我们没什幺差别。也不对,你跟我们是有差别的。我们不算是好人,你是好人。你不像玄教中人、不像我们,倒是真的很像个剑侠。」
周襄不问剑侠的事,但是问起玄教的事:「你们觉得玄教中人,都是什幺样子的?」
人长期处于一种「天经地义」的环境中,不会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一旦有一天开始对这个「天经地义」感兴趣、开始想要思考「为什幺」,那就是出现某种苗头了。他现在就要助长这种苗头。
「很无情。心狠手辣。」
「比咱们之前遇到的道石野还要心狠手辣吗?」
「那不同的。道石野他们还算是个人——前辈你不要生气,我说了你不同的——但我从前遇到的那些玄教中人,他只把自己当人,但不把我们教区之外的人当人。他们看我们的时候跟看草木和石头没什幺区别。」
「要是遇到了我,道石野,孙集这样的人,就只会拿来当成丹药、法宝之类的物件来用。还记得我说我在然山的事情吗?那时候然山上的就是你们玄教的一个叫许道生的人,江湖散修在他眼里并不比黄芽丹值钱。」
「其实我们都觉得这不是最不同的……教外也有些人跟许道生一样。我们最怕的就是你们玄教的填棺,还有叫人像……」李无相看他一眼,「牲畜一样配种。」
周襄忽然哈哈大笑:「像牲畜一样配种,哈哈哈哈!对,你说得对!李晓,那你觉得人应该怎幺样活着才好?像你们这样敢爱敢恨吗?」
李无相叹息一声:「我们这样?我也没觉得好。我们过得也不好,虽然没人逼我们去填棺,也能敢爱敢恨,但风餐露宿、相互残杀,比你们要填棺还活得短命。要说好,我觉得太一教那样是好的,他们做剑侠的功夫高,有正教庇护,也用不着勾心斗角,活得很潇洒。」
「其实太一教也不是最好的,我觉得业朝的时候可能更好。那时候天下大同,算是取了教外和教内的长处。我经常都很想看看那时候是什幺样子。」
周襄沉默片刻,正色说:「李晓,你这人也很不同。」
李无相一笑:「前辈你也很不同啊。」
周襄摇摇头:「我是不同。但玄教之内,像我一样不同的人并不多。我再问你一句,接下来的话你要听吗?如果听了,你会九死一生。如果不听,冲着你这一句我不同,我再给你几丸丹药,你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