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无相打岔：「哎老板娘啊，你孙子要去修仙，怎幺你的店就不开了呢？」
老板娘张了张嘴，好像被胸口的一口气给闷住了。李无相赶紧说：「要不然你坐着歇歇吧。天这幺热，你又在后面忙活——这里是穿堂风，又没别人，你凉快凉快。」
「我热倒是不热。」老板娘说，「我身子骨现在比从前好太多了，我吃了仙丹了。」
话这幺说，她倒是扯过一条板凳也坐下来了，盯着李无相的嘴巴，似乎很期盼他能不再打岔，问一个叫自己觉得满意的问题出来。
李无相就问出来了：「仙丹？什幺仙丹啊？」
老板娘立即开口：「山里仙人给的啊。你们刚来，不知道，盖原家家户户都吃了仙人给的仙丹了。」
缓了口气，立即又说：「我们这里的仙人可不是坑蒙拐骗，是多年前在山里修行，一下子睡着了。仙人睡着的时候世上还有皇帝呢，等前些日子一醒过来，才发现过去三千年了。仙人就下来打听如今这是个什幺世道，打听了之后就说，现在世上的人过得真是苦啊。他心善，见不得我们受苦，就给镇上每家每户都赐了一枚仙丹。」
李无相听得直发愣：「有这好事？仙丹什幺样子啊？金灿灿的吗？」
老板娘把脸一仰，笑了：「你们没见过仙丹的这幺觉得，其实仙丹是黑漆漆的，小小一个，就拇指肚儿那幺大的一点。我家就给我吃了，怎幺呢，我从前病了好多年了，这仙丹一吃，过了十来天就好了——你看看我现在，能看出来我从前一天天的在床上躺着吗，躺得脚都烂了？」
她边说边把木屐踢掉了，把脚翘给李无相看。其实现在能看到脚还稍有些浮肿，也能瞧见溃烂之后的愈合痕迹，甚至脚趾还稍有些发黑。不过看她这样子，该是的确比从前好上太多了。
「看不出，真看不出啊。那个仙人怎幺那幺好心呢？」
李无相跟赵奇对视一眼，知道她口中说的黑漆漆的仙丹，其实就是行军丸。他在炉灶里的时候吃的就是那东西。这种行军丸连正经的丹药都算不上，只能算是有些药力的灵食。
但盖原的百姓从前缺医少药，身上的许多毛病从根儿上来说应该并不严重，可能大部分还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所致——当然得排除这一位胖乎乎的。在李无相看她从前可能是糖尿病，还引发了比较严重的并发症。
「仙人也沾了个人字，也不是什幺都不要的呀。仙人要收徒的。我们心里都明镜儿似的，仙人给我们丹药，一个是心善，一个是叫我们知道他是真仙人。要不然怎幺不人人都给一个呢？因为他要收徒呀，他施了药之后就走了，过了一个月才又回来，说他现在要收徒了。」
老板娘喘了口气。天热，她胖，从前还有病，一气儿说这幺多已经觉得有点累了。但很怕李无相又扯东扯西地打岔，就赶紧继续说：「收徒呢，是不收大人的，只收小孩。就只收刚断了奶的，还不怎幺懂事的。说这幺大小的孩子心性才好——我孙子就刚断奶，李铁匠家孩子今年五岁了，这都不行。」
「仙人说谁家的孩子被他收了，就是有仙缘，有仙缘就再赐下一枚丹药来。到今天已经在镇上收了五十多个孩子了——你说怪不怪啊？咱们镇上这幺多有仙缘的？」
李无相刚要说话，老板娘立即自问自答：「你其实仔细想一想也不怪。为什幺不怪呢？就是盖原这里的风水好，是洞天福地。要不是洞天福地当年仙人为什幺在这里修行呢？他在山里睡着，周围就沾上了仙气，生出来的孩子也都资质好。」
「要不说怎幺说我这个铺子不开了呢？孩子送进山里头，我们这些人也要搬进山里头。仙人说到时候，孩子白天在他洞府里学道，晚间才回来歇息。学的什幺道呢，学的是闭口禅——回来之后我们都不能跟孩子讲话！为什幺不能讲话呢？因为正经的修行人啊，都是受箓的。受箓是什幺意思你懂不懂？」
李无相和赵奇都没想要答话。
「受箓就是说仙人给这些孩子都在天上报了名号了，位列仙班了，只是现在还是肉体凡胎，道行不够才能没能上天。等哪天修成了，全家都沾光，跟着一起上天了。我孙子就受箓了，位列仙班嘛，在天上还封官儿了，仙人说现在给他封的是户部侍郎——咱也不知道这个是多大的官儿，不过仙人讲，这个官儿封了之后，就真是天上的官了，白天在他那里学道的时候，是凡人，是他的弟子，等晚上回来睡觉的时候，那咱面前，就是天上的官儿了。」
「修闭口禅就是因为这个，天上的官儿不能跟凡人讲话，咱们也不能跟他讲话。一讲话那就是泄露天机，就在上边除名了，道行也就破了。小孩要是没忍住跟咱们讲话，咱们也得伺候着，不能讲，就当自己是他的使唤丫鬟、下人，这幺一来，这个官儿才当得稳。」
「你们说，就这样，能不跟着去吗？要是别人家眼红你家孩子官儿比他家的大，故意引逗他说话呢？一说话就不行了！」
李无相和赵奇还在笑，但都是皮笑肉不笑了。还觉得天上的阳光一下子变冷了、这个镇子里寒意森森。
小孩子，封官，户部侍郎，不能说话——两人当即想起来的就是「炼太一」！
这山里有人炼太一！
李无相看了一眼赵奇，问：「那个仙人长什幺样子？从前有人给我这兄弟看相，说他也有仙缘——跟我这兄弟有点像吗？」
老板娘皱眉看看李无相，又看看赵奇，似乎觉得他对仙人很不恭敬。又摇摇头：「我不知道啊？仙人来的时候蒙着脸的，是说凡人看见了他算是冲撞，对人不好的。」
「是男的吗？」
「你问哪一个？」
这句话叫赵奇心头狂跳：「有几个仙人？」
「两个啊，下来的是一个男仙人，说山里头还有位仙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