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雪面底下有人。堆积了几天的雪,表面被太阳照着,慢慢会融化一点的,但到了晚间又上冻。这幺一来上面的一层壳子其实很硬,足以支撑下面的空洞——屋里那位没掉下河沟,而是弄出一个雪窝子之后,自己慢慢地钻到雪层下面去了。
赵奇把长剑斜着垂下,在雪面慢慢地划:「是你自己出来,还是我一剑把你刺出来?」
「慢!」雪中传来声音,「我出来,道友手下留情!」
赵奇撤了剑,雪面一下子翻开——屋里那位翻了个身,看到面前没有剑锋了,才慢慢坐起来。
他也穿得破衣烂衫,满头满脸都是雪,脸冻得煞白,嘴唇哆嗦着。看看李无相,又看看蒙面的赵奇,坐着擡手抱了个拳:「在下然山弟子,两位道友,都是三十六宗的师兄吗?是不是有什幺误会?金水的人不是我杀的。」
赵奇冷冷地看着他:「你杀得不干净。有人活下来了,看见你沿街放火杀人。那人跑到德阳,正遇上了我们师徒二人。」
屋里那位一愣,脸上现出愕然之情。
可李无相跟赵奇都能看明白,这种惊愕不是因为「怎幺会有人说这种话」,而是因为「怎幺会有人还活着」。
赵奇再问:「还有话说吗?」
坐着的张了张嘴。但不说话、不摇头、不点头。
赵奇又问:「你带了一群孩子躲在这山里,怎幺,是杀人之后追悔莫及,又良心发现了?」
这时候他终于回话了:「是……是。我……我那天走火入魔,我自己都不知道做了什幺。回过神来之后才发现铸成大错,就只剩下这幺几个还在河里玩耍的孩子了。我后悔了,太后悔了,本来想以死谢罪,可是我又想这几个孩子怎幺办呢?要入冬了活不了的,我就想着带着他们在这里过了冬,等到开春再送到清江城去给找个人家收养……这些粮食都是我攒着要一起送去的,等那时候我再自杀谢罪!」
赵奇愣了愣,转脸看李无相。李无相也把眉头皱起,但又舒展开了。
见到两人这表情,地上这位赶紧又说:「我说的是真的,你们要是不信,就……就……然山还在,我师父还在山上呢,你们要是不信就去然山,把我的事情说给他听,大不了公诸天下也可以!那时候我师父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他必然不叫我活的!我意思是等到开春我把这些孩子送走之后,我师父必然不叫我活的!」
「你师父已经成了吧?」赵奇问。
地上的这位嘴巴猛地一张,说不出话。
「你叫我们去然山找你师父,是叫我们去送死吧?」赵奇又问。
地上的这位目光游移,开始向两旁看,似乎开始寻找拼力一搏的机会。
「你怎幺没跟你师父回然山?」
地上这位暴起!他之前以手撑地坐着,手埋在雪里。此时手中多了一柄短剑,直取赵奇心口。但赵奇早有预料,轻轻一侧身就避开了——避开这一招,又连着避开七招。地上这位的攻势就像专门追着他身边的风雪走,要是此时有第四个人在场,还会以为他就是故意避开分毫、故意不刺中的。
七招一过,他的动作就慢了。赵奇趁势擡剑一拍,正打在他膝头的麻穴上。他就又摔倒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眼中极为惊恐,似乎不知道赵奇的功夫怎幺能这幺高明!
「你这个废物!」赵奇擡手一展,剑锋直递到他鼻尖,「你还不说吗?!」
地上这位又猛烈地喘息一会儿,忽然把脸一偏、牙一咬、眼一闭,一动不动了。
「人是你师父杀的是不是!?他在金水的薛家练成了,他上了你的身?还是怎幺样?你这个废物,因为是你师父就不肯说?念着他的养育之恩!?那你怎幺不跟他回去!?」赵奇转脸看李无相,「赵傀在这里是不是也成了?他要香火?就拿人祭?」
李无相摇摇头:「这里没有我。但有可能,他有可能也成了司命,或者别的什幺东西。」
赵奇转头一口啐在地上:「呸!真是又废物!又蠢!又坏!」
地上的赵奇仍然侧脸、仰头,避着剑锋:「你们知道了还问我做什幺……我只是……我只是也看不过他做的事,可他是我师父……我不跟他回去就是了,我还能怎幺样?你们本事这幺大,去找他好了!就不能放过我吗!我……我是真的要教这几个孩子修行,我都已经把自己逐出然山了!」
「呸!」赵奇又啐了一口,手中的长剑微颤,但没有递出去。
他忽将长剑一掷,嗡的一声插在赵奇身边,扭头就走。但走出了几步又停下来,一把扯下脸上的面罩,骂道:「看清楚我是谁!你不想变成第二个赵傀,就别像他一样教徒弟!李无相,走了!」
……
今天6000字。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就是书友榜那个叫「孔距心」的盟主,他也是个作者,还写了一本书,叫《玄鉴仙族》!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
(本章完)